“你們村子立于此中偏僻,近年可湧入過一些外人否?”封直沒有那麼多顧及,便就直問道。
小皮子搖頭,無奈啞笑:“公子都說了我們這地方偏僻,哪裡有外人肯來嘛,有就是這一遭,不過這下整個村子都沒了……”
“籍上記載,李家莊計有二十六戶人家,共有一百零三人,但從發現的村民屍體來看卻遠超不止,你可知,李家莊這人數所報可為真實?”
名籍記載或有虛假不清,這人數大概,當地村民應該最為清楚。
封直這般所問,但小皮子不懂他言下重要意義,眼有懵懂般道:“官府裡頭若有記載,那應該是真實的吧……”
“唉,小人離家久矣,村裡生老病死,我一概也不清楚,公子若不說,小人也不知道我這小小老家還有百來号人。”
一點也不似裝假,小皮子抓頭苦惱又傷心,他好像對自己老家一無所知。
可是他不是李家莊之人麼?姜桐和封直有些生疑,此人之行為話說怎麼透露着一副古古怪怪的,但小皮子随即而來的一番話很快地打消了兩人之懷疑。
“您可瞧見了,小人這家徒四壁,隻有兩間漏風漏雨的茅草屋,是整個李家莊最窮的人家。這地方也更偏,我們家平日裡跟村子裡的人都少有往來,小人活得癡麻,沒什麼好朋友,從小大多時間待在草屋裡面,有外出那便随父親打獵深山,一日一日就這麼過了呗!”
一根一根掰着指頭,小皮子對之過往說得不痛不癢甚有些癡呆,旁人不覺,大概隻有經曆過的才曉得這裡面掰着指頭數着一日一日有多難熬。
大約如是,這人有時候說不上來哪一塊,或許就呆了癡了遲鈍了,沒有感覺自然而然也就麻木了。
姜桐摸着心口不禁一陣冰寒翻湧,可能是她幻覺出了,又覺得身上跟火燒一般,燒得她臉色乃至眼底通紅,有種不能自己,眼淚凝落。
“我知你在小店打雜之緣由,你所欠于掌櫃多少,我可盡數替你還了,還你一個自由身。”快速抹去眼角異常,姜桐正對小皮子承諾許道。
“真真的?”突然掉腦袋上的餡餅,小皮子還愣住,明顯暈了頭。
姜桐兩眼堅定地看着他重重點頭,“當真,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這番重諾,叫小皮子激動得連拍胸口,悲傷在這一瞬間被喜悅之情蓋了上去。
“小人多多謝……”
一張口便要跪下,姜桐連是擺手,叫人趕緊站起身來。
小皮子搖搖晃晃地立定腳跟,抽了抽鼻子,沙啞聲道:“娘子待小人這麼好,小人不知該怎麼回報您?”
“我不需要你的回報,如今你這家裡就剩你一人,以後,照顧好自己便行。”姜桐擺手,隻希望這可憐孤苦的小皮子從悲傷中快點恢複過來。
小皮子聞言鼻頭猛酸,不覺羞愧了起來:“娘子待小人真好,真好,可是……”
“無須多言,郡主豪氣,你張大雙手接着就可。”封直冷冷出聲打斷,真是不想聽這拖拖拉拉,肉麻得很。
雖然此前見識過封直的冷酷,但卻都不如現在沾了血腥的樣子來得吓人,小皮子打一睜眼便不敢往其方向看去。這下聽得封直突然,吓得他腿腳打了個趔趄,心裡着實害怕但又不敢表現出來。
“什麼,什麼郡主?”反應遲鈍,小皮子對其話意若有不解。
姜桐輕笑一聲,看向封直,頗有不甘示弱道:“封使君此番前來,探知李家莊慘烈現狀,得見活口一人,是為李家莊存餘唯一。當下之重唯系他一人身上,封使君可千萬要護好周全,莫讓人出了意外才是。”
一口一個封使君,姜桐生怕人是聽不懂,就這麼明白地将封直身份攤了開。
這不好叫封直冷臉否認,因為這本來就是該的事。
兩人話說如此清楚,但是作為聽者的小皮子一時還真沒聽懂,頭暈腦脹的,又是郡主又是使君,管他來曆有多大,哪個他都不認識啊!
“您是郡主,這位公子是使君,那你們認識馮縣令?”腦袋轉了一圈,小皮子想到最大也是沣縣的這位父母官。
“你是說馮石溪馮縣令?”這回姜桐直接點名道姓,小皮子重重點頭,腦子裡對這三個字那是絕對清醒。
“自然,馮縣令嘛,封使君是識得的。”在小皮子殷殷目光下,姜桐毫不猶豫地承認道。
“真的,我不是做夢,太好了!”
小皮子驚呼,喜悅之情一下溢于言表,這可要比姜桐承諾給他一個自由身還要激動得多。
從入沣縣以來,雖然聽了很多馮縣令之良舉功績,但在姜桐和封直這短短幾日,聽其醜聞也不少。眼下如小皮子這般生動,這可叫他們切實體會到了馮石溪在沣縣百姓心中之地位。
像胖掌櫃崇拜什麼大貴人的使君身份,又或是令疾生緻以崇敬的郡主身份,兩者加起來都比不上馮縣令一人。
小皮子歡喜,瘦弱的身軀也似恢複了力量:“郡主,使君,你們一定要給馮縣令說道,一定要為我們李家莊做主啊!”
話說之急都快咬了舌頭,姜桐見狀也趕緊點頭:“會的,馮縣令定會依法懲辦那些殺人兇手的。”
得到保證,隻有聽到馮縣令小皮子才會定心下來,可是突然,他又是想到了什麼,急急張嘴道。
“使君方才所問之事,小人蠢笨一無所知幫不了使君什麼忙,但是,這隻待小人父母回來,小人讓他們跟您說,他們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咬定聲聲,小皮子說這話間,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講什麼胡話,李家莊可就他一個活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