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骨碌坐起來,姜桐整好衣裝趕緊地擦掉了眉下惺忪,就要掀出之手,預聞外面隐約一陣響動靠近,她又重新坐回原間。
不明暈乎,但且聽封直動靜,大有巍然不動之勢。
馬車靜下約莫半炷香的功夫,仍然未前進後退半分,還是隐約有感,外面似有人煙冒動。
“而下城門當開,封直為何停止不走了?”
姜桐心頭泛起疑問,又不好大行敞開車門,思而再三遂就悄悄地掀開了一指縫隙。
可見了封直肅然危坐之背影,偏頭再望,隻見城門沿牆擺開,到兩旁大榕樹的中間,赫然跪立着一顆顆沉重的腦袋。
這些人跪下一排,似然像是待宰審判的罪犯,可是有些又身着公服,而那為首當前之人,還竟是沣縣縣令馮石溪。
“這是要作甚?”
姜桐眼起迷茫,快速掃了一圈便退回車馬當中。
外面這時有一顆人頭冒起,便見是孫縣丞這人急挫挫地跑近封直眼前。
“元義拜見使君大人,聞使君親自探查賊匪下落,下官等在此徹夜靜待使君歸來。由是馮縣令,自認懈怠政務,導緻治下黎民爆出如此滔天血腥,馮縣令深感罪孽深重,故此請罪,還請使君定定定奪啊……”
頂着一對紅雙眼,孫縣丞鬥膽終于捋清了嘴皮,攤開了面前這番沉重壯舉。
馮縣令這是負荊請罪來了?
不曉得是不是真假,但搞出這麼大陣仗來,封直這個使君肯定不能一甩手潇灑了之。而且用此種激進,都不用猜,毋庸置疑的,封直會有多生氣,那眼色含冰帶血的,吓人!
這位冒頭的孫縣丞,姜桐真挺為他同情一把……
“誰要來請罪?來人若自請罪過,其罪行累累,當由公堂問案斷獄執行,把沣縣縣令給我找來,我倒要問問看,他知道還是不知道!”
放話到至整個空曠上空,封直視線冷凝,其聲揚如同化作一根利劍寒冰,以極為粗暴卻又讓人覺得合理不能反抗的方式插進了衆人耳中。
這使衆多面下若有憤憤不平者,當即老實軟頭,面上呈現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神色。
孫縣丞兩腿早就耙軟不行,躬身回道:“使君,馮縣令如今就就就,在您面面面前呢……”
還敢兩頭抹漿糊!
封直一記眼光甩去,扇得孫縣丞雙頰憋紅直接口道結巴:“下官,下官……”這下孫縣丞當真如熱鍋上的螞蟻,可還不如呢!
身後跪下的雙雙膝髁把路全都占了,孫縣丞再想後退也找不到可以立足的地方。可氣可惱,馮縣令下跪之五體投地,仍舊是紋絲未動。
橫豎都要夾氣,孫縣丞咬牙一沉,把膽子禀向身前:“使君周知,縣獄當下繁亂狂躁,明縣令晝夜奔波,為其忙之所困,而下實在不能前來。”
“馮,馮縣令他引咎自責,自覺有負沣縣百姓……”
“今此褪去沣縣縣令之位,罪人馮石溪,其所犯之罪狀一一,現此呈上,請使君過目明知。馮縣令他,不,是罪人馮石溪,懇求一死,望望使君成全之餘放馮家一條生生,生路。”
一番好不容易堅持講完,孫縣丞從袖中又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份認罪書來。
将要交遞封直之時,正聽馮縣令這間悲聲揚道:“馮石溪罪該萬死,乞求使君成全。”焦點一瞬間放大到馮石溪的身上,看其神情大義,好嘛,簡直是視死如歸。
他此一聲出,其身後跟随其下跪者紛紛悸動,一連片的抽抽嗒嗒。
好像天要塌了,自個爹娘要死了,一陣陣跟那發喪一般,聽得人實在晦氣!
這可是要逼得封直不得不為啊!
難以想象封直面對至此怒火會有多大,姜桐身坐馬車裡面,猶是覺得四周冷風灌進衣領之中。
此後一刻鐘,隻聞沣縣大小切切哭喪聲,卻沒人聽到封直絲毫表示。漸漸地有人知覺到了這個現象,應該是迫于某種聲勢,可他們也說不上來也沒聽到,隻知道自己會不由地心往之使君威容,使君作聲他們就呐喊,使君沉默,那氣氛便就随他這麼沉寂了下來。
要說誰是專享近瞻這份威容,那孫縣丞肯定是獨一無二第一份。
且看封直正襟安坐于馬車邊壁,但觀之面色容儀卻透露出一股随性之傲氣。秋庭早上,給他下巴揪出了點點胡茬,顯他多了幾分男兒成熟,清俊倒沒有那麼顯眼了。隻是那雙幽暗不明的雙眸照常依舊,還在鬓眉交接處描下了一方暗紅之迹,血色便順勢彰顯出來,再看腳邊一圈沾泥帶血,不說髒了衣擺,瞻其風範由是平添了三分不羁。
暗暗比較,這好像沒有個使君正經嚴肅的樣子。
更像從邊關一路斬殺回來的戰士,身上還自帶有一股殺戮之氣。
這不是趨利望之威容,這是避害躲之恐懾。
孫縣丞多想跑啊或者就這麼沒骨氣伏倒跪地啊,可他手舉着馮縣令的認罪書,做什麼都不是,就這般懸在半空,以至他上身僵硬,隻能像個木頭人一樣杵在原地。
“拿過來。”天光推移到每個人的臉頰上,終看封直示意道。
孫縣丞如聽仙樂,扭動着肢體恭恭敬敬地呈遞到封直手上。衆所矚目,大家都明白,這是馮縣令為自己所選的一條死路,隻待最後那一錘定音。
有些人又開始了嗚咽,而馮石溪本人緊張如石頭般僵硬。
可是封直接下來的行為讓他們皆始料不及。
隻見封直将認罪書捏在手中,竟是撕開兩半直接丢了出去。
“哎哎,使君……”孫縣丞見之驚慌喊道,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但這回孫縣丞沒有多嘴出手,隻是原地撲騰了兩下,便屈膝安靜候在了一邊。
就任憑那認罪書破碎淩亂,任由沣縣這一幹人等匍匐哭哀,一個個長了腦袋也跟沒頭的蒼蠅般原地打轉。
“使君,這是何意啊……”
馮石溪眼中大驚,此時終于不再冷靜一旁,兩腿爬起蹒跚,将扔出去的認罪書一一拾起握緊,然後走近到封直面前,跪伏如囚犯。
“此份已落污泥,不配再入使君之手,罪人馮氏會重新陳書一份,請使君明目定奪。”馮石溪昂起的脖頸毅然是求死不悔。
嗬!
這是真頭鐵不死不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