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斑差剛要開口自報家門便被品司卻捂住嘴。
品司卻冷眼看他大聲應道:“一隻蟲子罷了,我可以處理。”
“若有闖入者請立刻高聲呼救。”
“好。”怕在牆腳下說話又引來守衛注意,品司卻隻好比了比噤聲的手勢指指廊下,見斑差點頭表示知曉了才松開手。
豈料他剛松手斑差便毫不顧忌笑道:“原來你叫品司卻。”
品司卻被他此言吓到,凝神細聽了牆外無動靜才放下些心來轉身朝裡走。
斑差立即跟上前去追在他身旁問道:“他們為何要将你藏起來?看上去你也不像是身患重疾。”
“婆婆明日卯正時刻便會來,你在那之前離開。”
“我是打算長住的。”斑差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将手上包裹往品司卻跟前送去,“連家底都帶來了。”
品司卻順勢拿過他手中包裹推開房門扔進去:“我卯初三刻叫你。”說罷他便轉身走回廊下盤腿坐了。
斑差沒有要進去的意思,跟着又至廊下去,問道:“我住下也不是要霸占你屋子的意思,我委屈委屈和你擠擠。”
“睡哪裡都一樣。”榻上也好,廊下也罷,無論他夜寐何處皆不會引來誰的言語。
尋思片刻斑差便點點頭盤腿坐下:“有理。往後你睡哪兒我便睡哪兒。哎你說的,睡哪裡都一樣,别瞪我。”
品司卻收回視線已是滿臉不甚耐煩的神色:“下次,我會叫守衛來抓你。”
“抓到之後說不定會當着你的面活剝了我的蛇皮。你怕血不怕?若是不怕,我的蛇皮便給你做腰帶使了。至于我的肉麼……你大可以吃了,煲湯不錯。”斑差一面說着一面躺下身去架起腿,繼續不正經道,“宰成段好入口,文火多炖煮些時辰定是鮮美無比。吐出來的蛇骨你再替我立個墳埋了,不過你要是舍不得,便拿針線重新串起來擺在床頭日夜觀賞也可。還有蛇膽你别扔,留着入藥以後重傷時救命用。”
品司卻聽得語塞半晌,終是想不出半個字來說他。他繼續侃侃而談,不知是何時睡着的。
翌日卯初時品司卻便先醒過來,側目看了身旁七仰八叉還在大呼的斑差許久才起身走回房中拾起地上的包裹又出來,踹了踹斑差将他叫醒。可斑差賴着不肯起,翻來覆去就是要貼在廊地上左右打滾。眼瞧着卯正将至,品司卻連拖帶拽挪不動他半步終是忍無可忍,彎腰抱他起來大步飛身上了高牆四下張望幾下不見守衛身影,便是雙手一松,徑直将斑差與他帶來的包裹悉數扔向牆外。
斑差被摔得疼,揉着屁股總算是清醒過來,擡頭不見牆上還有品司卻身影便奮力一擲将包裹扔回牆内大聲呼喊道:“裡頭的東西是給你的,好好收着。”
回身見得包裹掉下來,品司卻踟蹰片刻走上前去拾起來解開。裡頭疊着幾件衣裳,他随手翻得幾下竟是看見了癸魂刀。此刀削骨而制融魂而造是癸蛇結緣之物,是表畢生同舟共濟萬死不辭以用,同性之為結拜,異性之為結親,君臣之為誓忠,一生隻獻之與人。
品司卻愣了許久便将癸魂刀塞回衣裳裡重新系好包裹,心裡想着等那無禮的蛇下回來了定是要還給他。
下回來得快,當夜斑差便又翻牆順着昨晚品司卻為他開的口子溜進來,站在廊下東張西望瞧了許久開口問道:“你不是說要叫守衛來抓我,我還特意洗幹淨了身體等着被你下鍋呢。”
此言并非玩笑話,他的的确确仔細洗過了身上每一塊鱗片。品司卻定睛瞧他片刻,起身回屋中拿出被藏于榻下的包裹再次出來,随手扔給斑差:“拿回去。”
“說好給你的。”斑差打開包裹翻出自己的衣衫穿好,将那把癸魂刀遞上前去,“衣裳我穿了,這個給你。”
品司卻不接:“為何要給我這個?”
“為何不給你?”斑差倒更是疑惑道,“結緣物不是該給有緣者麼。”
“我沒有與你結緣的打算。”品司卻自顧自盤腿坐下,不去看斑差臉上的詫異。
“你都打算吃我了卻不肯與我結緣?”
“我沒打算吃你。”
斑差亦是坐下來,嗙地一聲将癸魂刀插入品司卻雙腿之間的地闆上,道:“刀我給你了,你不要便找個地方扔了它。”
品司卻低頭看看插在裂開地面上的刀,無奈歎口氣:“你在外頭無事可做麼。”
“每日都要去煉場,算起來還挺忙的。”
“既然如此,你來這裡究竟是為何事?”
斑差側目睇一眼品司卻,兀自舒适躺下道:“我問過煉場的受業了,你獨自被關在幽閉之處的原由,是煉霞露不夠同時供養多條癸蛇,未免中途出岔子才不得不謹慎對待你。我在外頭與同輩們切磋打鬧時,你卻隻能獨自承受修道的乏味。我們都是癸蛇,隻因脈系不同便連境遇也不同。”
品司卻從月上收回目光,垂眼若有所思。
“況且。”
聽得斑差又開口,品司卻不由得微微側過頭去細細聽。
“這裡能看到最美的夜色,其他地方可沒有。”
“哪裡都一樣。”
斑差笑話他:“你又未出去過,怎知哪裡都一樣。”
“不用出去也知道。”品司卻望着夜空喃喃有道,“哪裡都一樣。”
“哪裡都有我,這麼想來的确是一樣。”
“你是覺得我很可憐?”
斑差翻了個身撐着腦袋對品司卻笑:“住的地方如此氣派,衣食皆有女眷照顧,牆外還有那麼多守衛,哪裡可憐了?我才可憐,旁的癸蛇都說我言行不端正,不是罵我瘋就是罵我傻。我也想要個婆婆天天圍着我轉。你幾時才能出去?”
“與你無關。”
“你不說,我往後便天天來,總能知道你幾時出去。”
品司卻剛提了氣欲要駁斥他,忽聞風裡急急傳來腳步聲便抱起斑差将他扔去廊下草叢裡,壓低聲音急道:“躲起來。”
來者是毒婆婆領着幾名守衛,尚未有半句言語便四下去搜尋。唯有毒婆婆走到品司卻跟前冷下一張臉來問:“為何不肯叫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