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約便有違,我向來不與誰盟誓。”
瑤禮不禁有些失望:“與我也不行麼?”
淨玉玦沉默許久,隻點了點頭。
天将欲曉朝白初上時,山中降下霧露涼了晨光熹微。瑤禮被凍得發抖,不由得往淨玉玦身邊拱了拱嘴裡有嗚咽。淨玉玦半睜開眼,輕輕擡手摟在瑤禮後背上渡他一絲仙氣驅寒,才總算使得他不再打顫。
山中雀鳥瞎叫喚,東一陣子,西一陣子。淨玉玦嫌吵,忍無可忍拿開瑤禮的手臂坐起身來欲施以仙法得清淨,便見得茶棚對案坐着藥卿。藥卿來了有些時候了,特意遣走藥靈童子獨留于此,入神看着相擁而眠的淨玉玦與瑤禮并未出聲打擾。
“藥天來了怎不叫醒我。”淨玉玦不以為同瑤禮相擁而眠有何不可,打個哈欠含糊不清問道。
藥卿收回目光轉頭望向茶棚外:“今日揭鼎,我來看看厭隗。”
“有勞藥天為此小事來回奔波。”
“無妨。”
淨玉玦并非全然不知藥卿未叫醒自己的原由,然而世間太多事難以宣之于口,唯有彼此默契地避而不談才勉強能不招麻煩來。
況且,他根本沒有在意的。
“厭隗的年歲已不小了,又大損過修為。依藥天看,他還有多久可活?”
藥卿由茶棚外慢慢回過頭來,頓了頓才言啟朱唇:“之前,我在厭隗身上發現一根青絲,上頭有……古神戎弱的神力。”
淨玉玦笑了笑:“似乎是戎弱對玄鳳另有憐惜。”
“神天他一向是如此。”藥卿擡眼睇一下淨玉玦,站起身來,“時候差不多了,我去瞧瞧那隻玄鳳。”
“藥天。”淨玉玦叫住她,“常來坐。”
藥卿遲疑片刻方才點了點頭,便出茶棚往木屋去了。
淨玉玦未動,輕叩兩下案面化出一杯熱茶來,悠然端來送至唇邊吹了吹,飲下一口道:“般孟那邊出甚麼事了?”
茶棚外袅袅婷婷而來一道身影,至得案桌旁柔聲細語道:“太祁王得知宗公子瑤禮還活着,正派人四處打聽浣甯山所在。”
杯中的茶水受他放杯時蕩出幾滴來,不知巧是不巧,一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垂目睇得,伸手抹去了:“知道了。”
裳羽瞥一眼淨玉玦身旁熟睡的瑤禮,道:“我可以妨礙他們。”
“讓他們打聽無妨,來也無妨。亭涵知曉身世若想回去,我随他一道回去便是。”頓了頓,淨玉玦繼續道,“将浣甯山所在之處告訴太祁王。”
“當年仙君抱走瑤禮不正是思及他的安危麼,為何如今還……”
淨玉玦側身摸了摸瑤禮的腦袋,道:“他在宅子裡待得太久,再不出去,隻怕再也出不去了。”
裳羽聽出來淨玉玦話裡有話,卻又猜不出當中意思:“仙君要保護小龍子,不是該将他留在山宅中更好麼?您也省去諸多麻煩事。”
淨玉玦不接她此話,隻道:“回般孟的時候拿一封桂花糕走。”
“是。”
“裳羽。”淨玉玦叫住正欲轉身的裳羽,微笑而道,“多謝你一直為我奔波。倘若有朝一日你尋見了更好的去處,不必有顧慮。”
她愣了愣,才應道:“仙君身邊便是我最好的去處,直至不得不與您分别之時,我都會留在您身邊。”
淨玉玦輕笑出了聲,倒是再未出言語。
日漸高起,小妖們總算醒來了,聞見東廚飄來蒸桂花糕的香氣便一個個守在門口候着。土地婆在做早膳;土地公察覺山中有異出門去了;玉子兒跑去藥靈童子跟前問東問西,藥靈童子冷漠不熱情,随口應付着他。
木屋裡的大鼎飄出一縷白煙上青天,眼瞧着越來越細弱要斷了去。藥卿目不斜視守于鼎旁,待得白煙剛斷便出手打散附于其上的三相之火。火散如流螢,頃刻間便飛濺四周布滿整間屋子顯露出原本被包裹其中的魁梧男子。男子慢慢睜開雙目稍稍移眸環視,見得旁邊在等的憐便放下心來。
藥卿上前探了探他的脈,揮袖将三相之火收入掌中道:“新傷舊疾皆已痊愈。”
厭隗剛試了試妖力,背後的翅翼便随之伸展開來,一羽為黑,一羽為赤。憐先見得,露出驚訝之色問藥卿道:“藥天,厭隗的羽翼怎會呈赤黑雙色?”
經憐此言一出厭隗才前攏雙翼瞧了瞧:“當年承蒙古神仁慈予我一根青絲化作玄鳳,我已是失去赤色了才對。”
藥卿解答道:“我在醫治時将原本的朱鳳血脈引了出來。此時你體内既有玄鳳之血,也有朱鳳之血,集兩族之所長,想必今後能多些活命的機會。”
厭隗從鼎中飛身而出,執憐之手雙雙向藥卿跪謝道:“藥天大恩,我等小妖無以為報。”
“并非為了你們。”藥卿思量半晌才繼續道,“決意救你的是淨玉玦,你們若真想報恩便守在他身邊。”
憐與厭隗相視一眼,問道:“隻是留在仙君身邊便足夠了麼?”見藥卿許久不答,憐繼續問道,“仙君并不孤單,藥天可是打算讓我們為仙君做些甚麼麼?救命之恩萬死不辭,還請藥天明示。”
厭隗則頭看向伏下身的憐,皺了皺眉頭才道:“為仙君死,我無怨無悔,隻要不牽扯到憐的性命。”
藥卿歎口氣,對自己所做下的殘忍事生出些許愧疚。她拿來一粒仙丹送至厭隗面前後沉聲道:“此乃化神丹,服下之後你有一刻化身鳳神的機會。鳳神有重生之力,我希望你能将此神力獻給淨玉玦。隻不過……”她止了片刻言語,“給他之後,你則即刻燃魂焚魄,氣數耗盡而亡。你可以拒絕無妨。”
憐直起身來剛要開口卻被厭隗攔下。厭隗面無表情垂目睇一眼神丹,擡眼問道:“我若拒絕,仙君将如何?”
“無論你拒絕與否,淨玉玦的命數不會變。隻是,三界或許将因此求得一線生機。”
“請藥天明示。”
“一百七十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