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聽得宮奚通報瑤禮王來了,奉女姑娘立即迎來院中羞笑行禮,半分藏不住歡喜。她的确生得貌美如花傾城絕色,若不是世間先有了淨玉玦,恐怕他也是願意多看幾眼的。
瑤禮不打算進屋,便坐在院中的回廊底下,直言問得:“聽說你想見寡人?可是宮中住的不習慣?”
“習慣的,姐姐們待我很好。”奉女姑娘颔首垂眉,隻挑目睇一眼瑤禮便微微轉開,滿目柔情與羞怯,“隻是奉女來般孟好些日,總等不來王公召見,心想莫不是哪裡不好惹得王公厭煩。若當真如是,還請王公明言相告,奉女定會自省吾身,不再使王公不快。”
這話早已有夫人跪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帶雨說過了。一回兩回他還正色解釋幾句,可聽得多了難免不耐煩。他定定看着奉女,随後長歎一聲哀愁道:“定是寡人做得不好,才讓你有了如此念頭,寡人實在不配為王、不配為人。”
奉女姑娘聽得是一愣,睜大雙目驚訝地看向瑤禮忘了要矯揉造作。此前有夫人教過她,王公最是喜愛楚楚可憐,若是得見王公便擺出柔弱乞憐的模樣,定能讨得個好結果的。
“我簡直卑鄙龌龊如蝗蠅糞蛆一般令人作嘔……”
“王、王公何、何必如此貶低自己。”奉女近前來試探着撫上瑤禮的手臂,見他未有拒絕便大膽了些,張開懷抱将他抱住,“您若是蛆蟲,奉女便是塵土了。來般孟後奉女不止一次聽說王公的神勇英武,般孟子民皆是愛戴您的。奉女願意為您做任何事,您千萬莫要自貶。”
瑤禮擰着眉将滿是痛苦的臉埋入雙掌用力搖頭:“我早該死了,該天打雷劈才對得起生我的父母……我不配食人之食……不配站在世人面前……”他嗚咽幾聲猛然擡起頭,拔出腰間匕首強行塞給奉女,“索性,你殺了我……!”
他力氣太足,奉女掙紮許久亦是無用,本以為是王公的玩笑話此刻也不禁當了真被吓得眼淚直流:“王、王公,您這是作甚?!快、快來人呐!你這奴才還愣着作甚!”
宮怒偷偷睇一眼瑤禮,垂着腦袋裝作未聽見。
“你不是說願意為我做任何事麼?!那便成全我,我不配立足于此,我不配擁有生命,殺了我啊!”
見瑤禮神情驚悚像是被什麼東西附體一般詭異,她頓時心生畏懼隻想快些掙脫開去與他保持距離:“救、救命……王公饒了我罷……饒了我……救、救……救……命……”小姑娘哪裡見過這樣的異常人,灑淚如雨被吓得花容失色,向一旁的官奴求救,“快、快……救我……”
官奴哪敢動,壞了王公的好事回頭便是他要挨這般恐吓了。
瑤禮猛然松開手害得奉女後退不穩跌坐地上。他故作大驚失色上前彎腰要去扶,那姑娘瞥見他手中匕首後卻是驚叫着連滾帶爬跑回房中上了門闩。就着彎腰的姿态,瑤禮忍着聲音笑起來,半晌後才直起身,轉而将匕首遞給宮奴,雙目眈眈盯着他。
宮奴知是瑤禮半拿他半尋開心半威懾,便是誠惶誠恐搖搖頭,驚魂未定道:“王公莫吓唬奴才,奴才膽小,會要命的。”
瑤禮收回匕首插入腰間,揉着用力過度的眉間往外走:“明日問問奉女姑娘啟程的時刻,替寡人送她一份餞别禮。”
官奴隻得應下來:“是。”
一生孤獨無依也要留在宮中,是以為王公的不近女色總有列外時還是以為榮華富貴勝于天?瑤禮從未仔細琢磨過夫人們的心思,隻曉得夫人們愛折騰,變着花樣湊上前來想讨得一點寵愛。有時候看着她們徒勞忙碌耗費大好年華,他隻覺得這些女子可憐又可笑,不禁動了恻隐之心贈一件算不得太珍貴的禮物算是回報。
被選擇之人、不被選擇之人,身處這般世間究竟是誰更可悲呢?所謂的公平,僅僅不過是能做出選擇之人的好惡罷了。
“妾身參見王公。”
離開漾清殿回到書房尚且還剩幾步便見得已是等候在門外的夫人,瑤禮正踟蹰,女子清亮歡悅的聲音便傳入耳。無奈,他隻好上前去,一面越過她跨入房中一面道:“進來罷。”
夫人甜甜一笑起身跟入内,從宮奚手中的小案上端起一碗羹湯蓮步輕移至得瑤禮身旁,嬌媚道:“王公,這是妾身親自為您熬的提神湯。您心系封土安甯多思慮,妾身心疼得緊,想為您分憂卻難有所為。思來想去唯有熬一碗羹湯送來,願您身體安康。”
瑤禮無言拒絕,睇得夫人手中湯碗片刻便伸手接過大口喝下,末了将碗還與她對自己的官奴道:“這湯好。德恒,吩咐東廚,往後每日給寡人送一碗。”
“是。”
夫人并未因此生哀愁,反倒跪于瑤禮身後抿唇忍着笑道:“王公,妾身為您揉揉肩。”
不待她雙手搭來,瑤禮便立即躲開:“寡人還有公務。”
言下之意是請她離開。可她偏是佯裝聽不懂,順勢于書案旁側坐下含笑靜看瑤禮。瑤禮被她看得後背發毛,終于忍不住了才又道:“這裡枯燥無味,夫人還是回自己的寝宮去罷。”
“陪在王公身邊是妾身的福氣。妾身知道王公疏離,可就連讓妾身多看您幾眼的機會都吝啬不給麼?”夫人委屈起來,“妾身也不求其他了。王公不願讓妾身侍寝,難道連讓妾身看看也不許麼?”
對于已有名分不肯離宮的夫人多少還是讓使過各種手段皆失敗的瑤禮有些應付不來的。
軟硬不吃的人最是可怕。
他揉揉額頭深懷無奈,尋思着不如大發一通脾氣強攆她出去算了。可哪知情緒尚未醞釀妥當,肩上便慢慢撫上一雙玉手。
夫人見他揉着額頭便起身跪着走來他身後,别有用意地揉捏着他的雙肩附耳輕聲道:“王公若身體不适,便讓妾身來伺候您。”
她有意将溫熱的氣息呼在瑤禮耳根處撩撥。瑤禮猛然站起身退開幾步,皺眉愠怒:“不必。”
夫人掩面笑起來:“妾身又非妖怪,王公何須如此害怕。”
若是妖怪到更好了。
無視瑤禮滿臉不快,她款款起身走來,見得瑤禮竟是不動聲色躲身于宮奴背後便繼續嫣然笑道:“王公莫非是要與妾身玩耍?隻聽過帝王抓女,抓到便寵幸的,還從不知竟是能反過來遊戲。若是妾身抓到王公,王公能否滿足妾身一個心願?”
今日不知她是忽然起了什麼妖風要作怪,瑤禮頓時滿腹不快油然而生,正欲開口下令她出去便見她提裙奔來,不禁是被吓到了。
“放肆!”書房門外陡然傳來韓曦微的呵斥。
趁着王公轉頭看向門外分神的時候,夫人立即投入他懷中将其環腰抱住:“抓到您了。”
瑤禮使勁推開她:“你當寡人是甚麼?!”
“王公何必對妾身如此厭惡。”
韓曦微睇一眼宮奚手中小案上的空碗,擡手狠狠抽了夫人一個耳光:“你竟敢給王公下藥!”随後她顧不得行禮轉身向瑤禮道,“王公身體可有哪裡不适?發熱或是……”
瑤禮愣了愣,用力拽過夫人的胳膊猙獰問得:“你給我下藥了?是甚麼藥?!”
奴奚們皆是從未見過他如此可怕的模樣,紛紛立馬跪下了。
還是韓曦微最先回神,在瑤禮捏斷夫人胳膊前拿出一隻瓶子遞上前:“是媚藥。有人看見便來——”
瑤禮愣了愣,絲毫沒有繼續聽下去的打算,轉身大聲喊着備馬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