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還打不過呢?”盛襄小聲問。
“做最好的準備,做最壞的打算。”他淡道,“哪怕戰死,哪怕同歸于盡。”
這樣說着,已然跑到了塔樓的盡頭,身後的惡種如漲潮般湧來。
盛襄雙目失明,看不見這地獄般的景象,但氣味和聲音足以讓他背脊發涼,着地時像踩在雲端上,腳下虛浮。
奇迹放下盛襄,讓他爬上梯子,穿過廊道就去天台。
黑暗使得盛襄無從判斷環境和方向,幾乎一刻也離不開人,腳剛着地就警惕地抓住了奇迹的衣袖。
奇迹卻說:“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盛襄豎起耳朵。
“飛機停在天台。你去搶一架來。”
“啊?”他懵了。
搶飛機難道和出門遛彎一樣簡單?
“你可以。”
簡簡單單三個字,讓盛襄信心磅礴,因為奇迹說的話不單純是鼓勵,還是預言!
“我可以!”
奇迹不再和他廢話,轉身一頭紮進惡種潮中,變化出觸手的完全體,雙臂硬化為金屬,殺出一條血色生路。
那種血肉相交、鮮血噴濺的聲音聽着就令人毛骨悚然,生死一瞬,盛襄顧不上别的,拼命向上爬。
長梯半途,長翅膀的惡種從空中追了上來,他聽到風聲,左臂勾住樓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掏槍向後射擊。
砰!砰!
每顆子彈都精确地打在惡種身上。
砰——
在連續打擊同一點位的第六槍時,惡種的脖頸終于被子彈貫穿,最後一槍崩掉頭顱,兩段先後墜落到十米下的地上。
彈匣空了,盛襄丢掉手|槍,手腳并用登上長梯,終于鑽進了上一方的通風孔,在通風管道裡不顧一切地向着不知通往何處的盡頭爬。
到了盡頭,盛襄一頭撞開小鐵門,額頭上割開一道口子,他胡亂抹了一把,正準備摸索着路繼續往上去天台,一名巡邏惡種發現了他。
“喂!那邊的嬷嬷,管育房出什麼事了?”
盛襄後背冷汗淋淋,忽然想起自己現在一身修女服,強作鎮定:“有入侵者。我害怕,逃出來的。”
“哦——”惡種抓住盛襄的手腕将他拖進懷裡,伸出蛇信般的舌頭舔了舔新鮮的血液,“這麼美味的Omega在管育房帶孩子真是浪費,外面太危險了,我送嬷嬷回去吧。”
盛襄感覺到後腰貼到了惡種懸在腰間的匕首,他憋了一口氣,鉚足力勁抽出那把匕首,向惡種的臉部揮去!
嘎嘣!
巨蜥般的利齒竟一口咬住了他的匕首。雙方僵持不下,鎢鋼刀刃被硬生生崩掉一片。
盛襄瞧不見怪物長成什麼鬼樣,反而不那麼害怕了,憑着一腔蠻力向裡面推,任何生物,牙齒再硬,喉嚨裡頭也一定是軟的!于是握着匕首死不放松,直到把拳頭整個塞進了怪物嘴裡,小臂被咬得鮮血淋漓也不管。
既是偷襲,勝在先發優勢,盛襄嘶吼着将匕首捅進惡種的喉嚨口,右手在上下颚閉合前迅速撤出。即便如此,惡種也依然沒有死,被逼急了,踉跄上前拽住盛襄的腳踝,将他整個人重重拍在地上。盛襄吐出一大口血,肋骨處受力劇痛,倒在地上不動了。
眼前的怪物隻是個低階的巡邏惡種,他的基因根本不配享有繁衍權,因此Omega新娘是他往日裡不敢肖想的奢侈品,他被硝煙玫瑰的信息素刺激得難以自持,血腥味更是激起了獸性,猛地扛起盛襄,決定私藏。
盛襄被惡種扛到肩頭,神志依然清醒,在手指觸碰到惡種背後的步|槍的瞬間,憑借身體對槍械的熟悉搶過槍杆,摸索到扳機的位置。
實力懸殊過大,0.1秒的猶豫都将緻命,千鈞一發之際,盛襄果斷扣下了扳機!
他不确定這一槍打中了哪裡,惡種吃痛将他抛下,盛襄打了兩個滾,深知補刀的重要性,迅速根據血腥味判斷出惡種的方位,又連開十數發子彈。
确認死亡後,盛襄松了口氣,渾身上下登時被劇痛籠罩。肩膀被步|槍強有力的後座力給震脫臼了。新傷舊傷一塊兒來,疼得直掉淚珠子,但片刻不敢耽擱,隻能扯下一片衣服團起來塞進嘴裡,嘗試用肌肉記憶幫自己把肩膀的骨頭正回來。
好在眼睛還能感光,前方隐約有一道光,他朝着光奔去——
“發現幸存Omega!天台發現Omega!”天台上的軍人同對講機說道。
是直升機的聲音!是軍隊!
盛襄狂喜:“我是人類!工業城ID191019024!”
空軍将盛襄救回了飛機,至于其餘人,軍隊也沒有辦法深入白塔營救,畢竟人類和惡種短兵相接的戰鬥幾乎沒有勝算。
半空中,戰鬥機三百六十度翻轉,直沖雲霄。
數十架戰機對白塔輪番轟炸,已經經曆了兩輪集中火力,地面上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爆炸。但作為惡種生命之源的生育巢穴,這裡的建築用材都是軍用級别的,這些轟炸無法破壞它的根基。
“F-16已撤離,我方已全面撤離,開始倒計時!”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盛襄聽到指揮官的話突然激動起來,才意識到,奇迹根本不可能真讓他憑着撞大運的本事去搶飛機!相反,奇迹作為安泰計劃的一員,極有可能從一開始就知道軍隊會登錄在白塔之巅!
可是晚了,白塔的具體坐标早已根據信号站大定位再由衛星定位系統一步步暴露了,最初還是由盛襄傳遞的情報,定向導|彈将在幾分鐘内将這裡夷為平地!
“對不起……”他的眼淚和血都挂在睫毛上,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奇迹”。
飛行員不明所以,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幸存者,你就是奇迹!我們也能創造奇迹!”
三分鐘後,炮聲轟響,這座罪惡的巢穴最後在光芒中爆成了一團燃燒的火雲。
飛機消失在天際線前的最後那一眼,蘑菇狀的濃煙逐漸被風吹散,從邊緣開始化作菌絲狀,一點點被夕陽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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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襄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的時候,病床前坐着404寝那幾張熟悉的面孔:拜伯、候鳥、大山、拉菲。
黑暗太長,重見光明後,反而有種回到現實的慌亂感。
拉菲摸了摸盛襄的額頭,劈頭蓋臉地問:“你到底接了什麼先鋒任務?回來隻剩半條命,還他媽變了性!就為了兩千塊贖狗錢,你他媽腦子被狗吃了?”
兄弟的關心就是這樣的,總要拐彎抹角用很欠揍的話才能表達出來。
盛襄深呼吸,喉嚨裡好像還有結塊的血漿,幹燥得像吞了一捆幹草。“候鳥!我要喝熱水!”
候鳥:“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