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襄強行保持鎮定,告訴自己這是誰的臉不重要,他隻需直視此行的目的:殺死惡種!
他舉起射釘槍,再度瞄準,閉上眼睛摒除雜念,随即扣動扳機——
海水波瀾不驚。
槍失靈了?
不!是他的手!他看到自己右手的食指、小指處,竟然生出了和藻人魚身上一模一樣的紅色蔓藻!
驚愕之下,盛襄的面部肌肉稍松片刻,當即灌進一口海水。深潛的時候嗆水本來就是極難受的事,他花了好一會兒才平複呼吸,體能更是瀕臨極限。
水壓仿佛化為巨石,重重壓在胸口,呼吸都開始帶來生理性的疼痛。
在這一刻,盛襄反倒希望他看到的是幻覺,很可惜并不是,他的潛水服破了好幾道口子,漸漸有更多紅色的海藻從他的皮膚裡鑽出來,猶如雨後冒出頭的新芽,以他的血肉為土壤滋生……
盛襄絕望地想,他應是在接觸天堂藻的那一刻就被寄生了。同一時刻,這隻藻人魚獲取了他基因,解碼的速度難以想象,很快就變化出他的樣子,并以“盛襄”的形态被囚|禁在鐵籠中。
越來越多的蔓藻使得他逐漸失去對身體的掌控,新生的枝丫開始尋找母體——尋找養料的來源——慢慢地向籠子的方向生長蔓延。再這樣下去,不出一刻,盛襄就會被身上的蔓藻帶着和惡種融為一體,徹底變為它的養料!
一個壞消息往往跟随着另一個。盛襄自顧不暇,卻發現水母正在往船籠上撞,笨拙地撞了一下又一下。
因為奇迹的緣故,盛襄本以為水母會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但事實上,很快他就發現這已經是它全部的進攻了。
水母撞了好幾次,惡種才發現它的存在。
沒有用的!你隻是一隻柔弱的小水母!盛襄無聲呐喊。
柔軟的水母連皮外傷都沒能造成。藻人魚勾起尾巴,吃面條那般将它的觸手卷起,一股腦兒揉進體内,先是觸手,再是傘面,水母就這樣被吞食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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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闆上。
織田葵半個身子趴在欄杆上,無論怎麼看,海面都沒有動靜。氧氣瓶裡的氣體至多隻能維持一個小時,而距離約定時間僅剩最後十分鐘,十分鐘連返航都不夠,可見兇多吉少。織田葵咬緊牙關,對工廠衆人道:“拉繩索!”
三十餘米長的安全繩被拉上船,和每一次死亡的采藻工一樣,繩子的另一端什麼都沒有。
各層甲闆空了不少。
他死了。
那個曾放下豪言的少年,還以為他會有什麼忤逆神明的絕招,沒想到和過去接觸過天堂藻的人一樣,都那麼容易死了。
“沒意思,早在他下海前我就說過,不可能有人能改變神迹!”有人放馬後炮,拉着身邊的人一起走了。
“浪費老子一小時。”有人持懷疑論,“既然有了魔鬼香,新任廠長為什麼仍要冒險下海?他都已經是貴族了,還有什麼可圖?這麼着急求死,肯定是心裡有鬼!”
“是啊,我看,他研發的那種魔鬼藻壓根是假貨,他把我們大家夥都騙了。眼看騙不下去,這才編了個體面點的理由自殺!”有人暗中揣測。
漢森緊盯屏幕,就在剛剛,排名又刷新了!好感值排名在過去一個小時已經刷新了五次,每一次盛襄的排名都在跌,從最高點的第三名,直降到現在的一百零三名。
焦慮像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迅速感染了人群。
不同于看熱鬧的平民和貴族,曾被盛襄救過的奴隸們有的仍堅持為盛襄祈禱,有的則閉目癱在甲闆上,一時無法面對這樣的結局。
“準備放鐵鍊……”織田葵隻得繼續完成針對最壞情況的計劃。
此時,薩缪爾帶着手下貴族姗姗來遲。他眉目間稍有愠色,命令手下制止奴隸私自毀壞船籠的行為。
織田葵剛想反擊毆打同伴的貴族,就被越級攻擊的限制反噬。心髒仿佛被看不見的手掐住,絕不是靠意志力就能撐過去的疼痛。
薩缪爾走到甲闆邊緣,雙手幾乎要将欄杆握到變形。
“制造香水的關鍵,一是原料,二是秘方。原料需要消耗人命去采摘,而秘方一直以來都由工廠機器人控制。你用調香師的手破解了秘方,我用大愚者的身份維持原料供給,我們本來能一直赢下去……”
薩缪爾的臉上呈現出一種說不清是悲傷、憤怒還是不甘的表情,他轉過身,面對顯示屏,陽光灑在他的臉上,露出一張冰寒刻骨的笑臉。他仰頭問:
“先知,襄的名字還在那上面。你會保佑他嗎?”
織田葵吃力地爬起來,喘着氣問嶽庸白:“這家夥在和誰說話?”
嶽庸白始終沒說話,他并不關心那邊發生了什麼,隻是專注地看着海面,就好像那裡面真的有什麼東西。
屏幕像是壞了那樣突然閃爍起來,然後,徹底黑屏。
在得到盛襄死亡的反饋後,薩缪爾那張原本英俊的臉上肌肉扭結在一起,看起來可怕極了。
下一秒,大愚者摘下了那印有代表聖三一的三角圖案的高帽,決然丢進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