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
從最初的右手,很快盛襄的右腿也生長出那種紅色的蔓藻,蔓藻将他與藻人魚連在一起,如同無數鎖鍊将他一同鎖在這海底牢籠。
盛襄頭頂的探照燈清晰地照在群藻之中那張蒼白詭異的臉上,他已經被拖到了鐵籠旁邊,幾乎要和那張臉行貼面禮。同時氧氣即将耗盡,在腎上腺素急劇飙升的時刻,他必須盡量保持呼吸平緩,減少氧氣的消耗。
臨死之前,這個惡種還要變成他的樣子惡心他一下……它吞噬了他的基因幻化出這張臉。
吞噬、吞噬……盛襄突然想起來什麼,心念一動,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這張臉忽然裂開一條小縫。
沒錯,裂開,皮膚的肌理邊沿蠕動滲血,仔細一看,裂口處的人皮下面有許多吸血蟲那樣的細小蔓藻。
由于氧氣稀薄,盛襄此刻很難聚焦視線、思維凝滞,亦難掌控四肢。但他仍艱難地舉起僵硬左手,還有半藻化的右手,拼命地向前伸……身上的香水味使得藻人魚無法識别他的動作,他成功觸碰到了那張臉。
去死吧!
盛襄死咬呼吸器,牙根酸脹——他撕開了自己的臉!
裂口處更多紅藻噴濺出來,而掩蓋在紅藻之下,有什麼東西放射出幽藍色的光暈,在暗沉的深海形成了如有實體的光柱。惡種的身體裡它卻聖潔,夢幻,瑰麗,仿佛深海裡綻放的極光——
小水母沒有被蔓藻吞噬!
盛襄無比激動地看着破殼而出的水母,最先從那張臉裡鑽出來的是傘蓋的頂端,然後是傘蓋周圍的緣膜,口腕和觸手相繼往外擠。人魚的身體幾乎被分成兩半,水裡漂浮着無數斷裂的血紅色藻類。
傘蓋緩緩展開,收起時約莫隻有頭顱大小的傘蓋,完全展開後竟然從上包裹住藻人魚,随着傘蓋收縮,藻人魚反被它的獵物吃掉了。
此時的水母,兼具神靈的美麗與異種的邪異,原本半透明的觸須中夾雜了紅色蔓藻,或許一場基因之間的戰鬥正在生物的體内進行。最終水母成功吞下比它大數倍的藻人魚,無比柔軟的軀體從鐵籠的縫隙中鑽出。
籠中空空蕩蕩,仿佛那裡本就空無一物。
不,藻人魚留下了存在過的痕迹,融合後,水母的傘蓋下多出許多血紅的口腕。
憑借最後一點氧氣,盛襄拼命向上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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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
海面終于迎來波動,薩缪爾跳進海裡,緊接着工人們接二連三地跳下去。
他們簇擁着盛襄,相互争着把他擡上遊輪。
先是難以置信的安靜,接着是震驚,最後圍觀的人群爆發出這艘船上史無前例的呼聲!
“廠長說,海底的惡種已經死了!!”
由于盛襄此刻身體太過虛弱,說話聲音很小,身邊一個工人替他喊了出來。
“是我們的廠長殺死的!”
觀衆的呼聲不完全是歡呼,至少包含了一半的咒罵。盛襄躺在地上,已經能置身事外地聆聽他人對自己的任何評價。人們都是利己的,哪怕知道海裡面那個真的是惡種,哪怕知道香水帶來的是虛幻的東西,他們仍會趨向于維持那個讓他們的欲望得到滿足的狀态,而憎恨打破這個平衡的盛襄。
“水母呢……”盛襄啞着嗓子,努力将自己撐起來。
織田葵按住他,“肖恩,你還不能起來,你身上到處都是海藻,好像是從皮膚裡鑽出來的……不過好在它們都已經枯萎了。你忍着點,我先把海藻拔出來。”
實際上,在極端危險的情況下,腎上腺素麻痹了痛覺,人所能感受的疼痛是微乎其微的。盛襄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那些被海藻寄生的地方都在流血,一拔就是一個血窟窿。
小水母應該已經回到了嶽庸白體内吧……這樣想着,盛襄還是不放心,掙紮着坐起來。薩缪爾忽而指向屏幕:“你看……”
金字塔尖的位置,第一次出現了兩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