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庸白看了盛襄一秒,松開被他捏得有些泛紅的手腕。
盛襄甩了甩胳膊,關切道:“奇迹,看起來你的關節都長好了!對了,你左手裡……是什麼?”
他注意到嶽庸白的左手緊握,心中暗想,難道他握着的就是藻人魚體内的黑體?那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嶽庸白一直緊握的左手緩緩張開,露出了蒼白掌心中的一枚粉紅色貝殼。貝殼的形狀天生有些不規則,中間凹陷,看起來就像是一顆抽象的愛心。
怎麼看都不像是黑體啊。盛襄琢磨道:“這是一塊...貝殼?”那就更不懂了,“撿這個做什麼?”
嶽庸白把貝殼放到盛襄手上,“給你。”
怔了兩秒後,盛襄捧腹:“奇迹,沒想到你還有一顆少女心,這小玩意兒别說,要是用來哄小姑娘還挺浪漫,哈哈哈哈……”
嶽庸白又看了他一眼,盛襄的笑聲越來越弱。他莫名想起以前養的小狗,無論找到什麼新奇的破爛,哪怕是一根樹枝,也要帶回家。于是盛襄狗腿地把貝殼寶貝地按在心口,找補道:“不止小姑娘,我也覺得好看!海裡那麼多貝殼,恰好這一片被你撿到,是了不得的緣分。”
嶽庸白确定道:“我喜歡它。”
這讓盛襄對貝殼肅然起敬,盡管怎麼看,這都是一枚很普通的扇貝。
這麼說來,嶽庸白似乎從未表達過對任何事物的喜好,盛襄壓根說不上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所以實際上,他對這位朋友的了解遠沒有達到他所認為的程度。好奇心如同被點燃的火苗,他忍不住問:“對了,還不知道奇迹喜歡的食物是什麼?”
嶽庸白搖了搖頭。
這家夥有沒有味覺都還是個未知數吧,盛襄又問:“你喜歡做什麼?或者有什麼愛好?”
嶽庸白還是搖頭,不确定是“沒有”還是“不知道”,也都差不多。
“那……喜歡的人呢?”盛襄語速奇快,企圖蒙混過關。
這一次,嶽庸白沒有搖頭,盛襄被他盯得腦仁發麻,他的大腿不小心撞到了床欄,身子一晃,差點摔到床上。
「獲得一個人類的真愛,便可以獲得那個人一半的靈魂。」
嶽庸白記得盛襄的童話裡有這樣一句話。
這句話可能是真的。
就連他第一次有了喜歡的貝殼,都感到離完整的靈魂又近了一步。
空氣中的信息素逐漸濃郁,盛襄鼻翼翕動,忍不住讓吸入的Enigma氣息流過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
緊接着,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你肯定不知道……”/“有。”
“……”
“我知道什麼是喜歡。”嶽庸白道,“牛肉和玉米,我會選牛肉,因為牛肉能為我補充更多能量。但沒有牛肉也無所謂,它可以被替代。”
盛襄撓了撓發燙的脖子,“唔,喜歡沒有那麼重,比如我喜歡牛肉,也喜歡玉米……玉米烤餅真的很好吃……”
嶽庸白沒被帶跑,而是接着道:“但喜歡的人,他們不能被替代。”
盛襄忍了忍,沒忍住,“他、們?比如?”
“元帥。”
盛襄揉了揉頭發,心道,我問出這種問題來,還真是夠無聊的,怎麼不問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
“噢……嶽芳菲待你如父如母,亦師亦友……”
“還有盛襄。”嶽庸白毫無征兆地說。
語氣就像在訴說一件很自然、很平常的事,反而讓聽者吓了一跳。
“剛才我以為要死了,竟然有點不舍。元帥已經死了,那麼讓我不舍的人,大概隻剩下你。”
盛襄張大眼睛,嘴巴微微開合,好像被人一棍子敲了個半暈。
記得蘭登和他說過,要是在同一個Omega身上做三次臨時标記,那麼Alpha和Omega基本就綁定了,除非很長時間不見面讓臨時标記自然淡化,否則一見面就是天雷勾地火。那時候盛襄不以為然。因為他是很難被标記的Beta,而咬他的人是Enigma,和AO天生一對的情況自然不一樣。
奇迹這樣說隻是因為他沒什麼朋友吧。
“要這麼說,我也有不少喜歡的人。有拉菲,織田小姐……”盛襄一股腦兒報了一串名字,就連不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都算上,最後頓了頓,很輕很快地說,“當然也包括奇迹。”
然後嶽庸白看着他,嘴角上揚了幾分。
冰雪初融,昆山玉碎,一笑如靈光降神,竟讓盛襄産生了些許眩暈的感覺,揉了揉眼睛,剛要開口,忽而瞟到了嶽庸白的耳垂。
微透着紅。
……有這麼開心嗎?
眼前這個畫面,讓盛襄很不好意思。他将十指插進發絲,低着頭假裝梳理毛發,用手擋住了慌亂的眼睛。
Enigma注視着那段露出的後頸,像獸類那樣龇出一點尖牙。Beta的腺體平常看不太出來,必須先用手指用力把皮膚揉紅,才會讓那幾不可見的腺體顯形。在臨時标記之後,亦或盛襄被信息素影響發|情,那時候,腺體也會腫脹得像初春的花芽……
這時,醫護室的門突然被粗暴地推開。盛襄進來時沒有鎖門,但門還是無故被踹了一腳。
“Geist!你在幹什麼!?”
薩缪爾釋放出海量的紅酒味信息素。
Beta對信息素的壓迫感本來就感受不深,隻會對标記過他的信息素敏感。盛襄隻覺空氣醉人,呼吸變得困難了些,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醫護室内,兩股信息素針鋒相對。
“襄,過來!”過了一會兒,薩缪爾逐漸收斂信息素,一把将盛襄拖下病床。
嶽庸白同時扣住盛襄的右手,分毫不讓的勢頭。盛襄像夾心餅幹一樣被夾在中間,生怕一不小心痛失雙臂,先睜大眼睛拜托薩缪爾松手,然後反手拍拍嶽庸白的手背,安撫道:“奇迹,你本來就和這件事沒有關系,是我把你拖進來。你隻管好好休息,我會解決所有問題。”
見嶽庸白似乎對薩缪爾頗為戒備,盛襄眉頭一皺:“你不相信我嗎?”
嶽庸白松開手,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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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你被它騙了!剛才那信息素沖得我在門外都夠嗆,說是它要把你生吞活剝也不過分!”一出門薩缪爾就一頓劈頭蓋臉,“用腦子想想,那種信息素的強度下你怎麼可能有力氣強迫它?”
“是他,”盛襄舉了個手,“用‘它’的話,顯得好像很變态。”
“不是好像。”薩缪爾眯着眼,“一個Enigma不知道出于什麼目的讓你誤以為自己和它發生了什麼,不覺得很恐怖嗎?”
盛襄搖了搖頭,“别老往壞裡想,奇迹他很單純的。”
“單純??”薩缪爾揉揉耳朵,“跨越性别、還跨越物種,你他媽真博愛!牛!”
盛襄連忙擺手:“你别腦補太多啊!我嫌自己活得太長,去肖想沒結果的事?真沒有!就是一場意外!不提這個,對了,離開這裡後,你打算去哪裡?”
“問這個幹嘛?”
“你不是也沒家了嗎?”盛襄的聲音略略沉下,“幹脆和我一起逃吧,嶽庸白他現在為基地工作,他要帶我回去,也不會放過你的。反正我不去基地。”
半響,薩缪爾輕哼一聲,“能出去再說。要緊的是,你毀掉了天堂藻,現在成為了貴族的仇恨對象,這種集體仇恨會拉低你的分值,即便先知的信仰值降低,你也上不去。打算怎麼辦?”
“我不會破壞規則,也很難讓原本讨厭我的人重新信賴我。這樣看起來,最好的方式就是讓那些人消失——自動退出分值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