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起身把手套褪下來，走到一旁的洗手池洗手，由手套侵入的髒污物在流動的清水下滑入洗手池之中，裸露在空氣中的隻有那雙白皙修長的手。

程澤跟着虞汀站在他身旁，低頭盯着他的動作，見水龍頭被虞汀擰住才意識到自己居然一直盯着看虞汀洗手。

他下意識擡頭，卻見虞汀那張優越的臉上帶着些許疑惑看向他。

“怎麼了？”虞汀問。

這真不怪他，程澤心裡想，這附近的人都知道修車店裡有虞汀這麼一張帥臉。要不是虞哥腦袋裡有點病，他們這裡怕是每天都有一堆迷弟迷妹。

想到這兒，他試探問：“虞哥，中午還去垃圾場嗎？”

垃圾場，虞汀來地球的第一個地點。

住在正陽街周圍的人都知道修車店來了一個新員工，但是腦子不正常，每天都要去垃圾堆裡逛逛。

隻有虞汀自己知道他在找一個随着他一起掉落的匣子，找到了才能向自己的星球發送信号，讓他的隊員們找到他。

可是從墜落垃圾場到現在，他連匣子的影子都沒看到，回到暗水星更是遙遙無期。

虞汀側身，歪頭看了眼外面。天藍的徹底，從汽修店房頂的紅色瓦片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天際，幾朵白雲點綴着，溫度并不低。

雖然垃圾場的味道本就好聞不到哪裡去，但是中午的就實在有些過于嗆鼻了。

“我下午再去。”虞汀轉過頭。

沒有反駁，而是直接的肯定。

還就又要去垃圾場逛。

剛還心生豔羨的程澤難得憐憫地看了眼虞汀，對方高大的身影和那張過于出色的臉在此刻打了折，也難得好心地問，“中午吃什麼，我去買。”

程強每天就在店裡待幾個小時，剩下的時間多是虞汀和摸魚的餘澤。

兩人又都不會做飯，吃飯都是買回來解決。

“都行，我不吃肥肉。”虞汀回。

“OK。”程澤點了點頭，趿拉着拖鞋發出“踢踏”的聲音走了出去。

店裡又剩下了虞汀一人。

上午的客人并不多，隻有兩個找配件的。虞汀閑着無事，就又把店裡的雜物擺了擺，又看了今天網上的新聞，程澤才買飯回來。

“宮保雞丁和魚香肉絲，十塊錢。”程澤将裝在塑料袋裡的盒飯放到桌子上，接過虞汀遞過來的紙票。

兩人面對面隔着兩個桌子坐着。

這裡盒飯裡的菜都是大鍋炒的，油重但香。程澤吃了幾口，嘴上帶了一嘴的油，看向對面吃得幹淨的人，“虞哥，您真沒想找過自己的家人啊？”

孤兒，精神也有問題，但是長得帥，氣質好。

就跟他這幾天最愛看的龍傲天小說裡寫的那樣，這種人設怎麼也該配個流落民間大少爺的背景吧。

虞汀停下手裡的筷子。

當然沒有，因為這是他編的身世。

“我一個人挺好的。”

他是外星人，之後的人生更是充滿變數。他不可能也不會有想組建家庭的想法。

這對人類來說是不公平的。

程澤知道虞汀有些怪脾氣，低頭吃了口飯，拿起一旁的手機刷起了小視頻。

吃了飯後，虞汀又開始修另一輛車，程澤在旁邊給他打下手。

外面的天從一望無際的藍逐漸變得陰沉，幾聲悶雷偶然爆開。

虞汀聽到聲音看了眼門外，要下雨了。

越往後拖一天，他找到匣子的可能性就越小。

他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動作卻快了起來。

程澤看了眼虞汀手上拿着的三個扳手，想明白了虞汀要做什麼，“哥，你先去吧。這輛晚點修，反正明天客人才要。不然一會兒就下雨了。”

他沒說出口，虞汀看向門外的眼神都要比看别人的時候多幾分深情。

這是真的對垃圾場愛得深沉。

“沒事，馬上就好了。”虞汀動作迅速整完了最後的步驟，甚至又檢查了一遍。

外面雷聲頻繁，雨滴打在馬路上，濕漉漉一片像是給馬路遮了一層紗。

他洗了洗手，才帶了把傘，快步走了出去。

程澤剛想問自己手上的扳手要放在哪裡，再擡起頭卻發現人早就走遠了。

急驟的雨遮住了眼前，看不到身影。

*

垃圾場距離他們工作的地方很近，走了十幾分鐘才到。

積聚在灰色路面的雨将鞋底沾濕，虞汀攥着傘柄停下腳步。面前的垃圾捆在塑料袋之中堆成了小山，雨像是怪物一般罩住了這座小山，味道沒有之前那般嗆鼻。

正是尋找的最好時間。

隻是還未動作，一聲巨大的雷聲炸開。

虞汀莫名想，墜落的那天也是一個下雨天，他擡腳走了進去。

這片垃圾場定期十天會清理一次，這已經是他來地球的第七天了，十天之内能找到是最理想的狀态。

他并非對暗水星有着執念，隻是暗水星還有一群等着他的隊員。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想待在地球。

雨勢漸大的雨中，青年撐着一把黑傘，巡視着周圍的環境。看起來賞心悅目，但是在垃圾場之中便顯得格外的怪異。

這一塊，沒有找到。

那一塊，也沒有找到。

……

隻剩下角落的一塊地方了。

虞汀他停了下來，沉眸看向角落，卻在此時磅礴的雨聲之中傳出一陣稚嫩的哭聲。

那是來自孩子的哭聲。

下雨天，是迷路還是被遺棄？

想到後一種可能，虞汀眉頭緊皺快步走了過去，視線豁然開朗，隻見放着的三四袋垃圾旁坐在一個小男孩。

他看起來隻有四五歲，白皙的臉上有很多髒污，像是在地上滾了一圈，穿着一身黑色的連體衣，被雨水打濕的衣物濕漉漉地貼在身上，一手握成拳頭正擦着眼。

感覺到人影，小男孩此刻也擡起了頭，兩眼充滿淚光看向面前彎身正給自己打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