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拾月撿起碎成兩半的棋盤,斜截面平滑齊整,可見葉飛驚的長刀非常之鋒利,而他出手又準又狠。拾月不禁打了個激靈,輕輕地放下了這兩塊為她而碎的棋盤。
現在平靜下來,虎口處的痛感也清晰起來。她一向怕痛,剛才被吓得竟沒有感覺到,得虧了黑衣男及時開口,沒準兒再遲個一霎,她就變成了葉飛驚的刀下亡魂,被他給劈死了。
不過棋盤是她掀的,也正因為被她拿着當盾牌用才損壞的。黑衣男那麼喜歡下棋,這可如何是好,她是又把人給得罪了吧。
眼下能夠彌補的,隻有拾起棋子,盡量把車廂内的東西歸位。手還在流血,痛覺也已蘇醒,但是棋子不能不撿。拾月從袖口中拿出條絲帕,擦了擦手,然後蹲下來,一顆顆的撿棋子,再按照顔色分裝好。
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流點血沒什麼大不了的,剛剛都差點死了。
外面時有說話聲傳入耳中,除了同行的三人外,還夾雜着陌生的聲音。不過拾月得撿棋子,且她又不能言語,多管閑事也輪不到她,她就不操這個心了。
棋子四散在車廂内的坐榻上,腳毯上,拾月一枚一枚的撿,還未撿完,黑衣男就掀開車簾進來了。
拾月稍稍側身,讓出位置給他。
李琮栖見這小啞巴把面上的灰迹抹掉了,臉蛋亮堂了不少,不覺多盯了片晌。
此前他認為這人的易容手法拙劣,在他看來屬于多此一舉,實是沒想到膚色竟會如此影響觀感。現下即便她臉上污迹未完全褪淨,衣裝發飾是男子模樣,仙姿佚貌卻是顯露無遺,迎面而來。
如此模樣,很難看不出是女子,還是個嬌嫩明媚的美人。
李琮栖落座後,馬車就動了。拾月詫異,比劃道:“這就走了?”
适才外頭打的那樣兇,這麼一會兒就沒事啦?
“你還想下去?”李琮栖聲音淡淡,無甚起伏,“不怕做噩夢?”
拾月瞠目,比劃:“有人死了嗎?”
李琮栖“嗯”了聲:“很多。”
拾月:“是來殺你的?”
李琮栖又“嗯”。
兩人目光相接,不約而同的靜默。
拾月很快移開眼,沒再多問什麼,低下頭繼續撿棋子。
李琮栖挑了挑眉,心下了然,這就是啞巴的長處。尤其對他而言,需要的時候她在,不需要的時候可以當她不存在。且她長得不賴,身形苗條,皮膚雪白,幹幹淨淨的,此時蹲着身子撿棋子,整個人縮成了一團,隻占用了一點點的空間,活像隻低幼的小獸。
這樣的小東西跟在身邊,和養隻小活物有什麼兩樣。
其實外面沒死幾個人,他就是随口扯個了謊,想唬一唬她。方才他們的馬車行經一處茶水攤,未走出多遠,便與一對趕老牛車的“鄉間夫妻”迎面對上了。老漢趕車,老婆子癱坐在車上,身下是一堆稻草和木柴,旁邊還有一筐子農具,都是常見的家夥事兒。由于那處道寬,容兩車行過綽綽有餘,無需避讓,而且天還沒有完全黑下去,葉飛驚也就未當回事兒。不成想,相向的兩車将将擦車而過,那牛車上的婦人便暗用袖弩朝他們的馬車射了過去。
葉飛驚反應自是不慢,然刺客既敢在光天化日裡行事,又豈會是泛泛之輩。那牛車上除了一婦人,稻草下面還藏了兩個人,俱是身材矮小的侏儒。
四個人八隻手,每個腕上都綁有袖弩,身手敏捷,有備而來。
葉飛驚沒有受傷,也沒讓他們傷了李琮栖,不過四人中有一個給逃了。
因着事發地距離茶攤頗近,茶客中有人聽見響動就來到了路邊,葉飛驚擔心他們是這四人的同夥,不敢走遠,隻能留在馬車近旁保護王爺,是以他隻殺了沒來得及逃遠的牛車上的一個侏儒和老婦。
趕車老漢與另一侏儒,分别往兩個方向逃竄而去,其中老漢正對上了從茶攤那邊聞聲出來的江湖人士。江湖人士自是明白發生了什麼,就順手把老漢給逮住了。老漢見逃不脫,當即便咬毒自盡了。
江湖人士自報家門,浣劍山莊梅林,還有他的師妹,梅蘇蘇。浣劍山莊是江湖第一大門派,李琮栖并不陌生。不過這對師兄妹是小輩,他并未有聽說過。道過謝後,就回到了馬車上。
拾月撿完了棋子,悄聲坐回榻上。蜷曲着拇指,主動認錯,比劃道:“棋盤壞了。”
李琮栖瞧見了她手上的血迹,遂瞟了眼棋罐裡的棋子,潔淨透亮,未見血污。
他道:“老規矩。你若赢了我,一筆勾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