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接下來的幾天,拾月過得非常惬意。雖然車廂狹窄,不及承王的那輛。美人棋藝一般,也不及同承王下得有趣,但拾月卻為即将到來的命運,感到無比心安。還有宋忍冬,他知道好多昭國的事,路上講個不停。
每每拾月伸出大拇指誇贊于他,宋忍冬都會腼腆地笑笑說:“這是人盡皆知的,我也是聽說,當不得真。”
幾人随着隊伍行了大概七日,拾月他們便在一山腳下停住了。
本來王醫官也隻是随行到晏國邊境,不跟随入昭的。然因昭國的兩位使節是帶病上路,所以晏國這邊不放心,才又派了月垣當地的名醫也就是美人跟随。
如今進了昭國境内,馬上要入昭都了,使節們的病症也都痊愈了,美人醫士就不打算跟着大部隊了,是以便請示了三皇子,安頓在了毗鄰昭都的鴻胪寺館,到時候再與此次出訪的主使們一道歸晏。
鴻胪寺館有昭兵守着,且兩位昭使一路上沒少被白娣喂珍稀良藥。明明身子都好了,這位樣貌不俗的小醫士還是顧念他們的身體康健,給了許多他們十年俸祿都買不起的滋補聖品。
所以當白娣提出不入昭京的想法時,兩位昭使完全沒有意見。而鴻胪寺館的管事人也沒把這三個身形纖瘦看上去保養得宜的小小醫士當回事兒。
住進鴻胪寺館後,拾月一直在尋摸着時機逃脫,可又擔心自己的行為引起兩國争執。
就這樣心裡來來回回扭結着過了兩日,她便失了選擇的機會了。
拾月被美人帶去了山上,進了一座寺廟。可她并非是被帶去燒香拜佛的。
入了寺内,她即被帶進了一間禅屋,被要求換上了身女裝。确切地說,是被一個眼神不善的婦人盯着。拾月穿好衣裳後,婦人又為她梳了發。
發髻不算繁瑣,但钗環倒是看起來價格不菲,非金即玉,與寺廟的氛圍格不相入。
拾月無法言語,也不好問什麼,隻待出去見到宋忍冬,再細細打探。
可她裝扮好後,卻沒瞧見宋忍冬,連美人也不知去向。拾月還漸漸發覺,自己四肢酸軟,使不上勁兒。
這場意外來得突然,拾月隻能去抓在自己面前出現的人,希望能夠從中探聽到什麼。
給她梳發的婦人見她撞翻了凳子,差點弄髒了衣裙,忙不疊地把拾月拖向床榻,厲聲告誡她:“乖乖呆着,這幾日你都出不了這間屋子!”
拾月再次感受到了身為啞巴的弊處。她這是被綁架了嗎?
還真有可能。
這裡是南昭,不是北晏,承王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手伸得這麼長,來讓這邊的人瑟瑟發抖。
拾月的身子軟得厲害,她覺得自己像條蛇,動一下就歪歪扭扭的。
不,不是蛇,頂多算條蟲,一條沒什麼用的蠕蟲!
拾月想到了不久前喝的那碗蛆粥,在恐懼與胃逆中漸漸失去了意識。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在拾月以為自己将要死在那間屋子裡時,宋忍冬來了。不過他換了身裝束,連日來未正常進食又被迷藥折磨得兩眼冒星星的拾月,險些沒有認出他。
宋忍冬穿着與這幾日看管拾月的那位嬷嬷同樣的衣裳。待他走近,徹底來到拾月面前,拾月眨了片刻的眼,才看清楚,這人頭發也梳成了那位嬷嬷的樣子。臉頰,嘴巴和眉毛,全都上了顔色。
拾月不解,他為何打扮成這樣。不過她沒有力氣問,也不願因此拖延耽誤了逃離的時間。宋忍冬對她說:“别擔心,我會帶你離開。我們會離開這裡的。”
宋忍冬反複念叨着,似是在安慰拾月。
“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
“不要怕,我們會離開這裡的。”
拾月沒有換裝,宋忍冬為她戴上了幕籬,而後牽起了她的手,讓她跟着他走,他帶她出去。
宋忍冬說的沒錯,他們離開時,雖然經曆了一些盤問,但走得還算順遂。
幕籬遮擋住了拾月的視線,多日用藥少食,她的氣力很弱,但從途中聽到的對話,拾月得知,自己現在在假冒昭國郡主。
“這是去哪兒?”一道男聲問。
“郡主身子見好,要出去透透氣。”宋忍冬蓦地變了聲音,用與這幾日看管她的那位嬷嬷相同的音調,和人周旋。
攔他們的男人一時哽住,宋忍冬繼續,用帶着明顯質問的口吻,朝男人橫道: “你這是幹嘛?!看犯人呢!”
“小的不敢。”
男人側過身,給他們讓路。
拾月知曉了自己當下的處境,強撐着疲軟的軀體,跟宋忍冬兩人步伐穩健地出了寺廟,上了輛停在外面的馬車。山路狹曲,馬車不大,但卻用了兩匹馬來拉。
拾月納罕,但也很快就想通了。
大概是上山時路難走,稍費力,馬匹不擅長爬行,所以才用了兩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