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月在小師叔的竹樓裡,跟着他吃了一頓冷食。她以為求人問事,需得低三下四說很多好話呢,沒想到這位小師叔聽完她的訴求後,就應了下來。
然而一頓冷飯将要吃完,他也沒有問是什麼事情。拾月急了,率先開了口:“我跟宋柳雲師父學了幾年劍法。那,稱呼你為師叔,可以嗎?”
“随便。”杜微放下竹箸,淡聲回道。
拾月不可能因着對方不甚熱情的态度就暫緩此行的目的。她接着道:“……小師叔可以跟我說說小師弟嗎?”
“我可以留下來幫你劈木頭!”
拾月觀小師叔臉色,直覺依然不夠,于是稍一偏頭,目光落在了剛進門時就瞧見了的書案上堆的那疊紙張上。
又道: “我的字還算能看,如果小師叔願意的話,也可以幫你書寫。”
杜微:“還是算了吧,你身上有傷。”
“我的傷已經好了,無甚大礙!”拾月擡手摸了摸額上的結痂,一臉不在意的樣子。
“皮外傷而已。”
杜微擡眼看她:“你一個姑娘家,會受這種傷,想來日子過的也不太好。”
“……”拾月抿唇,不知該如何接話。
那日她從閣樓二樓跳落,李琮栖用腳攔了一下。雖然不比那位阿婈,被他抱在懷裡,但也多虧了李琮栖的那一腳,她才沒有傷到筋骨。
現今除了一些外露的皮外傷,也僅是腰腹處有幾片淤青。即便還未痊愈,但也算不得重傷。
“這點皮外傷不礙事的。”她又強調了一遍。
拾月很是怕疼,但這次的受傷,讓她徹底明白了一些事。心中澄明,悲哀更甚,以至于對皮肉拉扯的痛楚,都不那麼敏感了。
杜微沒有同她争辯,既然她願意,那就這樣。他指了指案上的那摞書,說道:“你要先模仿下我的筆迹,再去寫。”
拾月點頭: “好。”
就這樣,拾月在小師叔杜微這裡,抄了一下午的經書。
傍晚,她來到外面,坐在杜微旁邊,随手撿起了一塊木頭,狀若閑聊似的問他:“你覺得,小師弟,會喜歡跟我一道來的那個女子嗎?”
“不會。”杜微回答的毫不遲疑,“她太聒噪了。”
拾月訝然,他明明隻見了雲瑤一面?
“難道,你以前見過跟我一道來的那個女主?”
杜微: “沒有。”
那你也太厲害了。
“那要怎樣,他才能喜歡那個女子?”拾月自然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放棄,“少講話就可以了嗎?”
杜微:“下藥。”
“……”拾月:“下什麼藥?”
“山莊裡經常會有一些女子來尋夫,都說是師兄師叔的妻子,每到這時,師兄師叔們就說,對方給他們下藥了。”
“……那你的宋師兄,有人找過他嗎?”
“有啊。”
拾月愣住,一時不知還能說什麼好,便看向了杜微手裡已經成型的木偶人。半晌突然轉移了話題,說道:“小師叔能教教我嗎?我想雕出一個人。”
“心上人嗎?”
“……”拾月驚詫地直了直脊背,看向杜微。師叔小小年紀,講話怎的如此……如此大膽。
她如實回道:“沒有。”
杜微:“你都這麼大了,還沒有心上人?”
拾月:“我不僅沒有心上人,我什麼都沒有。”
杜微: “那你要雕刻的人,是誰?”
拾月默了默,低聲道:“恩人。”
她看向小師叔,覺得也沒必要對其隐瞞,反正他什麼都不知道。于是認真道:“是為了救我,被殺死的人。”
拾月難掩低落:“他人沒了,但什麼都沒有留下。既然現在有這個機緣,我就想跟你學習雕刻。”
“我不想忘記這位恩人。”
杜微平靜無波地看着她,應道:“行。不嫌冷你就留下來看着吧。”
拾月聞言瑟縮下肩膀,說道:“是有點冷,我能砍點木頭,暖暖身嗎?”
杜微無奈地搖了搖頭。
“砍吧。”
拾月得到允許,便就提起斧頭,開始照着地上的木塊劈木。
木頭比她想象的難劈,小師叔小小身軀,看上去劈的非常容易,拾月自己試了才知道,這真是個體力活。
不過她可以做到,也隻能做到。此行若能夠完成兩件事,才為圓滿!
晚上,拾月和雲瑤同屋歇息,拾月腰酸腿疼,即便是忍着不說,手臂上纏着的白色紗布上也已滲出了血迹,傷口破裂是瞞不住的。
“怎麼搞的?”雲瑤拿出從宋柳雲那裡要來的金創藥,為拾月拆解紗布,塗抹傷口。
“我給小師叔劈木頭了。”拾月如實說道。雖然全身都疼,可一想到結果,她還是滿心愉悅的。
“你身上有傷!”雲瑤急了。拾月最是怕痛了,現在傷口裂成這樣,得多疼啊。
“女孩子家家,怎麼能劈柴呢?!”
“沒事,他教我雕刻,我給他劈木頭,很公平。”
拾月接着把從小師叔那裡得來的小師弟的習慣喜好,通通告知了雲瑤。
雲瑤知曉拾月恢複了記憶,但拾月沒有對她講明,她便覺得拾月定是有苦衷的,所以雲瑤就也一直沒提。言談間,兩人還保持着深深的關切與默契的分寸。
第二日,拾月忍着全身酸痛,早飯過後,就又去了小師叔那裡。
小師叔這日要上山選木,拾月自然是陪同前往。不僅如此,她還替人家背起了竹筐。
路上,小師叔問她:“你要雕刻多大的人像?”
拾月想了想,比劃了一下。
杜微看着那個尺寸,思索道:“想要放在廟裡頭供奉?”
拾月原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被小師叔這樣一問,突然覺得,是個好主意,且有必要這樣做。
于是她立時就應了下來。
“可以!”随即又想到,自己沒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