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喧鬧漸消,随着夜色朦胧漸漸歸于塵埃。
床上之人微微動了動眸子,轉醒之時唯有油燈一米,堪堪撐起了一簇昏黃。
箫颦動了動身子,隻覺腦中混沌之感消散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捧清明氤氲其中。
“殿下醒了。”
一道人影倏而闖入,箫颦側了眸子,瞧見李璟持了一盞油燈緩緩自外間而來。
“我睡了多久?”
箫颦問道,見李璟将油燈放下,又端了吃食遞到了她跟前說:
“一天,正好吃些東西吧,太醫說您是病體初愈便勞累過度,加上那毀嗓子的藥又逢大喜大悲這才昏迷的。”
“這......與那毀嗓子的藥有何關聯,況且我僅飲了半貼,也非是不可恢複......”
她聲音越發變小,瞧着燈火下那人晦暗的眼眸心虛地看向了别處。
“殿下不明白藥有三分毒嗎?”
李璟冷了聲音說,責怪的語氣之中尚透着一抹淺淺的心疼。
箫颦垂眸不言,看着身前灰撲撲的薄被岔開了話題問:
“繁衣她如何?”
“已叫人安置妥當了,你不必挂心,她未曾染疫,腹中胎兒亦安好。”
李璟答道,竟是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
箫颦含眸,胸中情緒再度卷起,如浪如潮,深深将頭埋入膝間,她任由那悲意席卷,無聲無息。
“箫元稷...他還真是,傻人有傻福,他......”
她說不下去地哽咽起來,顫動的肩膀在那安靜的火光之下無助而脆弱。
李璟立在一旁,伸手将她放在床上的托盤移開,坐在她身邊猶豫又局促地将那單薄的身子攬入懷中。
“殿下哭吧,奴婢在。”
他淡聲道,沒有刻意地安慰,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靜靜地擁她在懷又靜靜地聽着她細微的啜泣,無聲卻沉重。
燈燭搖曳,在那沉寂之中爆出了幾星油花在旁。
箫颦靠着李璟的肩膀坐在床上,嘗了幾口他送來的清粥小菜便停箸在側,沒了什麼胃口。
“殿下再用些吧。”
李璟低聲勸道。
箫颦搖搖頭,看了眼剩下的米粥說:
“放着吧,我晚間餓了再說。”
她低聲說,轉而又擡眸問道:
“東宮裡的人都知道我是何身份,你堂而皇之地過來照顧我,合适嗎?”
李璟笑着颔首,嘴唇輕觸到了她的發絲嗓音沉沉:
“無妨,昨夜殿下一番話說得那群楞頭青們群情激昂,加之今日你累倒在場,他們更是鉚足了幹勁,這會兒怕是懷稀正帶着他們跟着湘軍修暗渠呢。”
箫颦失笑,想到昨日那番情景内心感慨,回頭看了身後之人一眼,暖意叢生。
“可不還有你帶來的宦官?他們呢?”
箫颦又問道。
“一半跟着那幫文士監工去了,一半則按照你的吩咐核對戶籍。”
李璟回道,箫颦垂眸,但當聽到病患之時卻又倏然來了精神,直起身子從他懷中坐起,眸光灼灼。
“病患如何,藥可起效?”
她問道,目光中滿是殷切。
李璟輕輕颔首,一抹安然的笑意浮上眉梢:
“有效的,城中大半病患已然好轉,隻是那藥性烈,服下後不适之感甚為難熬。”
“那可有緩解之法?”
箫颦雙眉微蹙問。
“太醫尚在破解。”
李璟又答,但箫颦卻是略有失意的黯淡了眼眸,瞧了眼自帳外湧進的一簇月光暗暗失神。
“此番平疫,雖說功效顯著,可也...平白地搭了不少人的性命。”
她怅然道,昂首向着那微弱的冷光眸光堅定。
“可我一點都不後悔,如不此番而為,死的人隻會更多,此次疫病來勢洶洶,且專挑壯年或孩提,一旦發病便蔓延極快,且身體越是強健病來得越是兇猛,我不敢想如若上京淪陷會是何番景象。”
箫颦正色道,眉目沉着,言語之中盡是坦然,回眸而去,她瞧着身後那人竟是蓦地揚起一抹淺笑:
“所以即便這次有人要彈劾,那我也問心無愧,隻是......”
她倏而停滞了尾音,向着李璟的那抹笑意中劃過一抹意味悠長:
“隻是如果可能,我想那個彈劾我的人,可以是你李緝熙。”
一陣緘默暈在那一隅暗室,火光映着二人的面龐影影綽綽,李璟看着那雙沉寂無瑕的雙眸唇角微揚,眼底一陣深邃暗暗掠過,他颔首隐在光暈之下嗓音低沉:
“那便,得罪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