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晨光陡然映入昏暗陰沉的刑房之中,腐朽的枯木濁黃泛黴,難以言喻的污穢之氣混着血腥萦繞其間。
箫颦垂眸坐在狹間,靠着枯草向着晨光,可卻不知為何心中卻是沒來由得泛起一抹甯靜。
這就是關過母妃跟蕭景煥的地方啊,沒也沒想得那番可怕嘛。
她倏而慘笑,捏了一把草在指腹靜靜磨砂,平靜而沉寂。
然與之相對的則是亂作一團的東宮。
因事情不慎被人暴出,朝野上下對太子所為頗有微詞,東宮上下人仰馬翻,将将轉醒不久的箫元暨亦是焦灼不已,煩躁不安地扶案而起,頂着額前尚未摘去的繃帶急着便要往外沖。
“殿下稍安,如今情況尚不明朗,我等還需從長計議。”
跟随陸琛匆匆而歸的一名東宮近臣揖手示禮道,回神看了眼眸光漆黑的陸琛面色凝重。
“怎麼安?小六都被帶去東廠刑獄了,你們叫本宮怎麼安!”
‘啪....’
碎瓷崩濺而起,落在了腳下青石闆面上,箫元暨神色如墨,眉眼之中的怒氣蒸騰而上,回眸看着門外燦燦驕陽他死咬着牙目色陰鸷:
“還不夠嗎?還沒完嗎,他們是要把所有人都殺了才算完嗎?”
一場緘默,東宮書房沉寂如死,陸琛垂首一言不發隻靜默着,像是一株枯樹全無了聲息。
“殿下。”
倏而一人影闖入,箫元暨順勢擡眸,卻見來者身穿綠青直身圓領袍,一絲不苟的發髻上佩着珠花流金,眼眸沉着,俨然便是明皇後宮中那深得器重的掌事尚宮。
“殿下,皇後殿下傳奴婢前來禀明,請太子殿下務必于東宮安養身體,莫要牽涉于此事之中。”
王尚宮淡聲道,箫元暨眉眼一頓,似是在那瞬間想透了什麼,幾步踉跄地走到了她身邊。
“母後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莫要牽涉其中,為何不叫本宮牽涉其中?這本就是本宮攬下來的事務,為何卻反過來不叫本宮去管?”
他低壓着聲音聲聲質問道,眸中得墨色似是要溢出眼眶,不甘,不明卻無力。
“殿下,奴婢隻是替皇後殿下通傳,還請殿下......”
“那本宮就親自去問母後。”
箫元暨咬牙,袖下雙拳緊握,大步流星地躍過層層石階,然而還不等踏出院落,便又被身後那冰冷到一絲情緒都無有的聲音喝住了腳步。
“殿下,難道連太子妃殿下也不曾顧念了嗎?”
王尚宮回眸,慢條斯理地目光卻若利刃一般生生刺入箫元暨的後背,他垂眸不言隻是胸中不住起伏,想到那懷胎八月的太子妃明知微與尚為出生的孩子便覺得一口濁氣湧上喉間,不得喘息。
王尚宮見狀挑起一抹冷笑,眸光之中的輕蔑之色不言而喻,她緩緩踏出屋門很是規矩地向着箫元暨的背影揖手示禮。
“殿下,六殿下故然重要,可眼下還是多多顧念些自己與太子妃殿下才是,畢竟......”
“姑姑此言差異。”
一道清亮穩健的嗓音倏自院外傳來,太子妃明知微昂着下巴,一手扶着隆起的腹部,一手則由身邊嬷嬷攙扶,高傲而從容地立在三步之外。
“知微,你怎麼......”
箫元暨訝異道,瞧着她的目光複雜,似是全然未曾料到原本于道觀之中祈福的明知微為何會平白出現于此。
“殿下,妾身今早接到消息時便着意往回趕了,幸好,沒遲得太多。”
她淺笑道,颔首一禮,目光瞥向了箫元暨身後面色微沉的王尚宮。
“殿下,妾身這幾日于道觀祈福,許是得了真神庇佑,妾身孕中不适之症已緩解大半,孩子亦是康健異常,故而殿下不必過于顧及妾身與孩子,妾身就在東宮等着您,等您将颦颦帶回來,完完整整地帶回來。”
明知微上前,一把握住了箫元暨緊握的雙手,淺笑含光地擡眸看他,目色堅韌卻溫柔。
箫元暨抿唇,看着面前的妻子隻覺得心緒翻湧不止,艱難地斂下眸光,他亦回握住那略微有些浮腫的玉手嗓音沉沉:
“知微放心,本宮這次,一定會保住小六,一定。”
言罷,他轉身離去卻不想王尚宮的聲音卻再度想起,而這一次卻是換作了她,自亂陣腳。
“太子殿下可知六殿下這次是背上了人命?”
她不管不顧地開口道,箫元暨驟然一愣,正欲回頭質問時卻又聞明知微緩聲開口道:
“王尚宮未免過于苛責了吧,六殿下乃是去除疫,既是去除疫便沒有不死人的,古往今來,您可見過那次災疫是無人病亡的!”
明知微點破要點,字字铿锵,句句珠玑,王尚宮被頂得啞口無言,垂眸閉目,似是掙紮了許久,終是擡起了眼簾眸光隐晦地瞧了二人一眼道:
“人是上聖下令要東緝事廠拿的,殿下此去,莫要尋錯了人,找岔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