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浮去,攬着周身的一抹薄香幽幽消散,琉璃碧瓦前,一株桃花攀上枝頭嬌豔而明媚。
親賢殿内鼓樂齊鳴,雖是那青天白日時,卻絲毫不影響屋中人之雅興,建武帝手持玉盞,懷中靠着兩名年輕妃子,紅光滿面地在那用以會見重臣的親賢殿賞樂尋歡。
“诶呦,太子殿下,您進去不得啊,上聖他還忙.....”
“忙?忙什麼?忙着與樂/妓宮妃商議朝政嗎?”
箫元暨反諷道,推開身前宦官徑直就要向那大殿之中闖。
“诶呦,殿下,殿下,上聖他上聖......”
“馮大伴,你老骨頭一把攔他做甚。”
渾厚之聲陡然自大殿傳來,鐘鼓絲竹之聲戛然而止,建武帝散着衣襟形容荒唐地從内殿之中緩緩走來。
“上聖,老奴失職。”
大伴馮進喜即刻颔首道,饒是一副誠惶誠恐地目樣将那本就佝偻的身軀彎得低入了塵埃。
“哼,你倒是有點自知之明。”
建武帝刺道,語氣絕算不得好,但比起對着箫元暨時的橫眉冷目倒是強了不止百倍。
“逆子!”
他低吼一聲,手下一甩連盞帶酒地将手上那樽玉盞摔在了箫元暨那仍纏着白布的額角。
葡萄美酒浸潤了他的鬓發,在那額前的白布上開出燦燦海棠,也不知是那酒還是隐于其下的片片血迹。
“兒臣魯莽,父皇息怒。”
他硬着頭皮揖手道,可建武帝卻仍是怒意不減,揮退了殿内紅顔又趕走了階下老朽這才又撩起了袍子一腳踹在了箫元暨的胸口之上。
“你們還想怎樣?你們還道如何!害死了稷兒跟李家還不夠嗎?非要把朕身邊之人一個一個得全部剖心挖肺,你們才滿意是吧!”
建武帝嘶聲怒吼,肆意地将所受之辱全然發洩在箫元暨身上。
痛苦地倒在層層青階之下,箫元暨捂着胸口卻是連大聲咳嗽一下都需斟酌半分,無力地聽着那聲沁滿了柔情的‘稷兒’他隻是沉默地擦去了唇角血迹,俯身跪在那一簇明黃之下。
“父皇息怒,兒臣此來正是想與父皇商議六皇妹之事。”
他忍着滿腔痛意稽首道,可建武帝卻在聽聞箫颦之時竟怒意更甚,陰着一雙眼眸好似那階下跪着的非是親子,而是仇敵:
“你倒是好意思跟朕提啊,啊?若不是你這個廢物,颦颦犯得着去替你嗎?好啊,如今災況是穩住了你們便要卸磨殺驢,光要她的命不成還要那污名盡讓她一人背了?你們倒是獨善其身了啊,還真是好算計,好手段啊!”
建武帝道得是激憤滿腔,目眦欲裂地指着箫元暨的額頂似是下一秒便要沖上去生啖其血肉。
箫元暨隻是含眸叩首,直面着建武帝的滿腔怒意沉聲道:
“父皇訓戒,兒臣無可辯駁,但隻一點,兒臣并非想要六妹妹替兒臣背負污名,更未想要六妹妹死。”
聞此,隻見建武帝笑意更甚,轉身跨入殿中,不顧那墜落的衣袍翻飛,徑直自案上捧了一大疊奏章疾步而出,全部甩在了箫元暨的身上。
“你不想要你妹妹死?你不想她死又為何整出這番大戲!現在好了,你看看,你去看看啊,滿朝文武聯名上奏要取你妹妹的命,你說你無心,那你倒是想法子讓他們把奏折都撤回去啊?”
紙頁揮舞間,濃重的墨香自鼻尖迸發而出,箫元暨慌忙将那奏折自面前捧起,而那入目文字卻無一不刺入他的雙眸。
‘六公主箫颦,舉止乖張,行徑放/蕩,女子之身,竟妄圖謀權奪利,心狠手辣,居心叵測......’
‘六公主箫颦,謀害太子在先,戕害疫區百姓在後,其心之毒,萬死難辭......’
‘六公主箫颦,擾弄朝政,霍亂人心,謀害百姓,若不誅之,何以平民憤......’
......
一莊莊一件件,墨迹白紙,那原是世間最為柔軟之物,可不知為何,箫元暨卻覺得此物如今重若千鈞。
指尖顫抖地握着那一章章輕薄的奏折,箫元暨弓着身子眸光淬血。
“不,不是,小六不是,小六她沒有,她怎麼可能......”
他呢喃着,可卻是萬般無力地瞧着眼前那散落一地的惡語佞言,面色蒼白。
“是啊,你也知道她不會。”
建武帝諷刺道,緩緩地走下青階,最終停在了他的面前。
“此事因你而起,颦颦若是死在了監牢裡,也是因你而死,你三弟跟麗貴妃,還有李家上下二百餘口已經斷送在你手裡了,你也不想看着他們在這世間唯一的牽挂也因着你,在那陰冷晦暗的東廠刑獄裡斷送了性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