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颦垂眸,先看了眼凝神着她的建武帝又瞧了瞧回眸而來的蕭元暨緩緩啟唇:
“韓大人方才道封官一事于天下學子而言予有不公,可放眼朝堂,不少将領亦未經曆武考,而今位列重臣,是否亦于武舉學子不公?”
“殿下此言差矣,當朝武将,若非是以武舉入朝,那必是于戰場立下軍功赫赫才得如此榮耀,私以為以殿下如今之功績還不可與之相提。”
韓景平靜道。
蕭颦譏笑一聲,半分不顧及所在之地回怼道:
“不足以與之相提?”
她擡了眼眸,目光之中寒光盡顯。
“那敢問如今在朝之人,哪位平過番邦政變,又有哪位收複失地,取過敵方大将之首及?”
她倏而揚聲道,語調昂揚,目光狠厲,唇角間的弧度揚起時宛若那草原上再度殺回來的頭狼。
韓景怔了須臾,一時倒真沒想起什麼反駁之語。
誠然,朝野重文興貿,老牌将軍要麼卸了甲,要麼沒于黃土,而今站在朝堂之上的武将們卻沒幾個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
也就那個罰沒入宮,廢了身子,又以罪臣之子當朝奸佞的名号駐守在外的那位才可與之相較一二。
“卻是如此。”
韓景再度開口道,雖說颔首認同了蕭颦所言,卻仍是緊咬不放地說:
“可殿下身為公主本就處之高位,行事又怎可與他人相提并論?”
“如何就不可相提并論?”
許久未曾言語的蕭元暨蓦得開口道,威嚴的目光掃來之時驟而平了那滿堂繁雜。
“華陽隻身前往新麗平亂,後又助邊軍收複失地,此舉之兇險當朝諸位誰人不明?這與她公主之位又何幹系?還是韓大人以為,您在她這個位置便能輕易為之?”
他噙着冷笑,看着韓景的目光蘊着寒意,擡眸昂了昂下巴他往後走了幾步,去到了蕭颦面前神色凜然:
“本宮亦乃皇子,諸位的意思是,本宮之德行配不得這太子之位嗎?”
言罷,隻見那方才還面露不屑的臣子們紛紛斂了神色,而面前的韓景更是俯身向下與一衆大臣齊聲颔首道:
“臣等不敢。”
蕭颦默然地躲在蕭元暨的身後,看那一群人面色惶恐,又看了面前人背脊□□,一抹鈍痛忽而湧來,不可言喻。
這是她的長兄,仇人之子,卻始終待她真摯的長兄。
......
“行了,都别争了。”
倏而一道聲響打破僵局,那素日裡從不于朝堂上多言的吏部尚書王謙竟是破天荒地開了口。
拱手向外走了兩步,他挂着一張笑臉揖手敬上道:
“上聖,如今吏部侍郎一職空缺已久,老臣拙見,不若便讓華陽殿下來吏部就任吧。”
半晌緘默,可朝野之上那股冷肅之氣卻在他這三言兩語之間悄然化解。
諸臣不再多言,畢竟如今的吏部早已是個被内閣架空殆盡的假殼子,唯一要緊之事也不過是春闱時跟着禮部出題判卷,實在無甚實權可言。
蕭颦便是去了也不過就是擔個好聽的名頭,至于朝堂政事恐怕也輪不上她多說些什麼。
長階之上的建武帝思索片刻,複又看了眼立在旁側未有異議的明芳這才歎了一聲,張口言道:
“華陽覺得如何啊?”
“臣聽憑上聖決斷。”
蕭颦揖手說,建武帝點頭又瞧了列位諸臣說:
“衆卿家可有異議?”
諸臣靜然,不知如何作答,隻待明芳持笏上前時這才跟其一同躬身,高聲唱道:
“聽憑陛下聖喻。”
建武帝滿意點頭,欣喜之色浮于眼角之時卻見蕭元暨面色黯淡,然而他也隻是瞥了那麼一眼,未再多做詢問開口下旨道:
“華陽公主蕭颦,定番地,平外敵,秀外慧中,德才兼備,功于社稷,賜府邸,任四品吏部左侍郎,臨朝聽政,食邑千戶,朝後由禮部拟旨,下達四方。”
“臣叩謝陛下聖恩。”
蕭颦俯身稽首,語氣沉着。
兩班重臣亦伏身叩拜,齊聲高呼:
“陛下聖明。”
建武帝颔首揚唇,瞧着跪于目下的蕭颦目露慈愛。
“王卿,朕的華陽今後可就交付于你了,可要教導于她。”
“臣,定不負上聖所托。”
王謙稽首高喝道,蕭颦見狀即刻将頭又埋低了幾分,急忙跟着王謙後面說:
“臣定不負上聖重望。”
烏雲湧入,在那陽炎升起未時,卻叫一陣突如其來的冷風避住了餘芒,青紅袍擺翻飛而起,随着接踵而至的暴雨落于塵間。
一抹冷光破出雲間伴着悶雷滾滾,終是在那滿目烏青間驚風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