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諸臣嘩然,聲浪疊起險些要覆了頭頂陰雲。
蕭颦默聲回眸,瞧了眼稽首向下的蕭元暨眸色複雜。
“奉天殿前,天子在上,誰人喧嘩!”
龍椅之側高聲倏起,隻見立于金殿旁的大伴馮進喜拂塵揚起,待到聲落之時一衆臣子俯身跪地,稽首齊道:
“臣等殿前失儀,上聖恕罪。”
一陣緘默,蕭颦與蕭元暨亦是跟着伏着身子,座上建武帝雙眉凝死,過了好一陣才轉了眼眸,向馮進喜點頭示意。
“平身。”
他又喝一聲,寒風略過時伴了聲聲高呼,然而待到衆人起身後卻見蕭颦與蕭元暨二人仍舊跪着,俯身叩首宛若兩座雕塑。
“太子殿下這是何苦啊。”
立于首位的明芳再次言道,揖手向上語氣淡淡:
“上聖,太子殿下金枝玉葉,乃是國之棟梁,然此戰于大越而言勝算甚微,怎能叫太子殿下以身犯險。”
“臣附議,太子殿下,此舉斷不可為啊。”
又一名臣子跳出來道,其餘人見狀亦是持笏出列紛紛勸誡。
蕭元暨未動隻是叩着首,語氣沉沉:
“求上聖成全!”
“太子殿下。”
蕭颦出聲道,打破了僵局緩緩地直起了身子說:
“太子殿下乃我國之根本,怎能...怎能以身涉險。”
她道得甚為掙紮,蕭元暨即刻直身相望,可卻看見蕭颦灰敗着一雙眼眸極為沉重地向他搖了搖頭。
“上聖,臣思慮欠妥,首輔遠見,臣慚愧。”
蕭颦俯首道,額頭抵在玉階之上嗓音沉沉。
嗤笑之聲自背後響起,而蕭颦隻握着那象牙白笏指尖泛白。
“即如此,那便如首輔所言,拟旨,請和。”
“上聖聖明!”
高呼如嘯,沖破陰雲響徹殿前,蕭颦木讷地跪在其間,不聞天地,直至那人海如潮退去時,一名内侍走上前來弓身立在了她身側。
“華陽殿下,退朝了。”
他小聲提醒道,蕭颦回眸望了一眼,啞聲嗤笑時幹裂的雙唇間印出了一絲猩紅。
“知道了。”
她答了一句,借着内侍的力氣踉踉跄跄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擡眸看着那金碧輝煌的奉天大殿目光嘲諷。
‘都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可怎不說這人間,又如何配得起天道仁慈?’
那夜的聲音回蕩在耳畔,字字句句響徹心扉。
一行熱淚悄然落下,黑紗烏帽掉落靴便,她撐着身子又看了眼那鎏金牌匾回眸轉身步履蹒跚。
此去邊關路途遙遠,聖旨一日不到便有機會,我要救他們,無論如何都得救......
......
天際昏沉,尤其到了夜晚之時偶爾能聽到幾聲鴉鳴盤旋于頂。
連日的戰火燎得城牆之上浮起了一層厚重的泥灰,而就在那不足十裡遠的城樓之外,瓦剌軍士手握彎刀矗立在此。
“十日了,再這麼耗下去不是辦法。”
李璟言道,身上披着不是很合身的薄甲,看那城樓之下滿目蒼涼面色凝重。
“突出去,找援兵吧。”
陸琛自後而來,扯下手臂上被血染污的布條語氣沉沉。
“别等了,援兵來不了的,突出去,去新麗求援。”
李璟頓了頓,看了身側傷兵殘将,又見那破敗的軍旗搖曳空中阖上雙目說:
“去新麗也不一定能借來兵,不如......”
“那總比在這兒等死的好,敦愈兩州怎麼破的你心裡沒數嗎?朝廷不會給咱們援軍的,咱們隻能自救!”
他高聲喝止了李璟的下文,立在城垛之間遙望那遠處一片烏色目光沉寂。
“城中餘糧已然告罄,再拖下去誰咱們就連冒死突出去的資本都沒了。”
陸琛道,略微理清思索後又放緩了語氣說:
“新麗朝局已破,如今穩坐要位的武職皆是之前帶兵剿滅叛匪時得了好處的人,賭一把,咱們不一定會輸。”
李璟仍舊不言,似是在權衡,而陸琛卻是等不了一刻,一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沉聲說:
“當初殿下受益讓咱們出兵與之裡應外合才使得他們得了今日之勢,如今咱們便是挾恩圖報了又如何?難不成,你當真要這麼憋屈地死在這兒嗎?”
“不想。”
李璟沉吟道,陸琛見狀終是松了口氣,放開握緊了他的手面上的陰霾亦跟着揮飛殆盡。
“去清點兵力,今夜子時,突圍出城。”
李璟繼而吩咐說,陸琛聞聲笑了一下,輕拍了他的肩膀說:
“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你啊。”
老鴉高飛,嗥鳴震天,刺破沉煙好似去往了那仍舊繁華璀璨的上京城内。
是夜,醉陽樓内人生鼎沸,推杯換盞之間,一人束網巾披着身暗雲織錦淺青直裰踏入其中。
“殿下來得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