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姑娘,你真的非走不可嗎?”
暮星閣前,空聞望着池鸢,一臉欲言又止。
“嗯,我有必須要去做的事,不能在一個地方久留。”池鸢似察覺到什麼,轉過身,剛好瞧見走到窗前的流光君。
池鸢看了他一眼,即刻收回目光,“且不說我,你們公子也不可能隻待在這江都吧?”
“說的也是,那池姑娘,我送你出水榭。”
窗前,流光君看着池鸢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被樹影模糊,再也看不見。
湖風迎面拂來,書案上一疊畫紙被吹得簌簌作響,鎮紙下壓的那一張,描畫着一名男子,月色下,男子玄衣如墨,身形孤寂,看不清五官。
這是流光君手把手教池鸢作畫,在水榭兩日閉關的成果,雖然沒畫出流光君的臉,但能畫到這個程度池鸢已經很滿意了。
當然流光君也是極為滿意的,但還不容他高興片刻,池鸢就急着與他辭行,甚至那畫紙上的落款墨迹都沒來得及幹。
既然池鸢不主動與他說,那他也不會追問她的去向,畢竟他有的是辦法知道她去哪,要做什麼。
流光君伫立窗前許久,瑤湖碧清的水波蕩漾着如星波光,即便再耀眼,也照不亮他眼底的暗。
陣陣湖風不斷吹拂他的衣袖,流光君輕輕擡手,搭着窗台,他低下頭,看着右手小指上纏繞的幾道青絲,唇角慢慢浮出一道意味深長的笑。
和空聞告别後,池鸢便沿着瑤湖水岸一直往東走,水榭離回頭客棧很近,步行一刻鐘就能到。
初夏時節,臨近湖岸處,蔓延了一大片碧綠的荷葉,其中幾朵深綠透着淡粉色的花苞随風搖曳,帶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快走到客棧時,一抹深綠的影子快速在人群之間穿行,眨眼間便來到池鸢身前。
“主人,您終于出水榭了!”
“嗯,阮青枝他們都等着吧?”
池鸢神情冷淡,看了薄薰一眼,便轉到湖上的遊船畫舫上。
薄薰笑着回道:“都等着呢,謝離也到了,就等主人您來,然後出發去沐川!”薄薰話說完才注意池鸢神色不對,她深思片刻,走上前,一把挽住池鸢的手,“主人,您……怎麼了,是不開心嗎?”
“我為何要開心?”池鸢轉過頭,看着薄薰。
薄薰被堵得愣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察看池鸢臉色,壓低聲音道:“主人,是流光君惹您不開心了嗎?”
池鸢微微蹙眉,别開眼道:“不是,與他無關,别問了,走吧,趁着時辰尚早,早些出城。”
“喔……”薄薰低低應了一聲,抱着池鸢的手,一邊走一邊偷偷觀察她神色。
當那座兩層精緻小樓出現在眼前之時,池鸢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沒想到不過半月光景,之前破舊的小客棧居然華麗變身,變成了這番模樣。
客棧門前人來人往,左右兩側餘空的地方都停滿了馬車,進出之客有許多是剛從太熙園出來的書生和文人墨客。
薄薰引着池鸢繞開客棧大門,直入東側巷弄,沒想到回頭客棧後面還擴建了一個院子,院子連接幾座小宅,聽說專供喜歡清靜的貴客租用。
啟程的馬車就停在後院角門,馬車前,謝離正和阮青枝說着話,望見池鸢,頓然喜上眉梢:“罄月,你來了。”
池鸢颔首示意,目光轉向許久不見阮青枝。
“阿……池姑娘。”阮青枝向池鸢俯首行禮。
“阮青枝,才多久不見,你就與我這般生分了?”池鸢看着阮青枝,冷聲質問道。
“沒有……”阮青枝緩緩擡頭,神情有些複雜,更有些别扭,“你是我的恩人,待你自然比旁人尊重,若……你不喜,青枝改便是。”
池鸢也不會真與他計較,“好了,一切都照舊。”說着便往馬車裡掃了一眼,道:“相星竹呢,他不是一直跟着你嗎?”
提到相星竹,阮青枝的臉色頓然難看,他别開頭,語氣低沉:“他提前出城在官道上等着了。”
“這麼沒耐心。”池鸢哼了一聲,招呼薄薰收拾東西準備啟程,待三人都坐進馬車,池鸢忽然想起什麼,問阮青枝:“你剛才說相星竹在城外等着?”
“是……怎麼了?”阮青枝話剛說完,才發覺池鸢就坐在他正對面,且兩人距離十分近,阮青枝怔了怔,随即移開視線,不着痕迹地向最裡面縮了縮。
謝離與阮青枝并排而坐,他坐在靠外的位置,察覺不到阮青枝的窘迫,馬車不大,三人對坐之時,腿都伸展不開。
池鸢注意到阮青枝的小動作,但她性别意思薄弱,哪有阮青枝心思細膩,即便看到,也以為他坐着不舒服了,換個動作姿勢罷了。
“這麼好的機會,我們為何不趁機繞道甩開他?”
阮青枝挪身的動作一頓,悠悠歎道:“若真這麼好甩掉他,那他便不會一直跟着我了。”
“哦,看來你試過?”池鸢來了興趣,伸手扯住阮青枝的衣袖,強行讓他轉過身。
阮青枝拗不過池鸢,乖乖轉身,“來去途中,我試過很多辦法,隻有一次成功甩掉他,但不過半日,他便找到我,還說……是故意讓我,還說,若喜歡玩遊戲,他很樂意奉陪。”
池鸢唇角勾笑:“這般有趣?看來,他應該在你身上放了什麼東西,如此才能精準的找到你。”
阮青枝神色微變,低頭查看身上的異處,又将行禮拿出來翻看。
在一旁靜坐不說話的謝離突然道:“青枝公子,我有一法,可知你身上有沒有被人動過手腳。”
阮青枝微微拱手:“還請謝離公子賜教。”
謝離輕輕擡手,“青枝公子不必客氣。”說罷,從袖中取出一塊絹布道:“世家人,最忌被人追蹤,所以,我謝氏繡坊制有一秘法,名叫尋香紙。”
“尋香紙?”阮青枝指着謝離手中的絹布道:“謝離公子,這塊絹布是紙嗎?”
謝離微微颔首,随後又看向一臉好奇的池鸢,含笑解釋道:“此物看似布,但實則為紙,世上尋蹤秘法,不過嗅覺,視覺兩種,視覺最簡單,那就是派人追蹤,而嗅覺便相較隐秘許多,需訓練對異香敏銳的動物來作監察尋蹤之事,一旦被人種下标記者無論身在何處,都會目标者尋到,因此,我謝氏才制出這尋香紙應對。”
“有意思,那這尋香紙如何用?”池鸢好奇問道。
“很簡單。”謝離神秘一笑,拿着尋香紙放入阮青枝的包袱中,“尋香紙遇到殘餘的香粉會變成紅色,顔色越深則代表香粉有毒,顔色淺則無毒。”
謝離見尋香紙無異變,便将尋香紙遞給阮青枝,“青枝公子,接下來你自己查驗吧。”
阮青枝接過尋香紙,貼着身上衣物開始緩慢移動,當尋香紙貼近腰腹處時,素白的尋香紙瞬間變成一片淡粉色。
“看來,有答案了。”謝離笑道。
阮青枝将尋香紙還給謝離,随後脫下外衫,扔向車窗外。同時他内心也是一陣起疑,這些時日,相星竹雖寸步不離的跟着他,但他從不讓相星竹靠近三步之内,别說兩人身體接觸了,就連衣角都不可能給他摸到,所以,相星竹究竟是何時對他下手的呢?
池鸢凝思道:“我怎麼覺得,相星竹的手段不止這些。”
謝離微微一笑:“那我們還繞行嗎?”
“繞,當然繞,我倒要看看相星竹究竟還有什麼手段。”
沐川城在北,池鸢一行人便從南門而出,繞行一座山再往北行,為此,池鸢還讓薄薰駕車專走偏僻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