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比賽沒有進16強,大人們覺得這不過是隊内比賽而已,依然高高興興地外出吃大餐。回到家肖舒想幫她按摩,被無情地甩開了,“沒有達到目标就不應該有獎勵!”小不點說地擲地有聲,氣哄哄的鼻子鼓得跟牛一樣。“你剛開始換握拍,輸球很正常,劉教練也是這麼說的啊。”
鐘隐上來打圓場,“羽毛球隊的教練還稱贊你學得快呢,你想不想去練練羽毛球啊?”
“非不!”肖舒睜了睜眼睛,第一個叛逆期和這兩個字一起沖進了肖舒的腦海,心目中那個乖巧可愛的小不點終有一天會長大,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從此,隻要和乒乓球沖突的事情,鐘芒的口頭禅變成了“非不”。練羽毛球可以增強步伐,非不!期中考試要多花點時間複習,别人的語文數學都滿分,鐘芒每次都超不過98。非不!時間還早今天坐公交車去少體校,非不!早點去就可以早點揮拍。
但是隻要能幫助她乒乓球練習的,劉佳教練吩咐過的事情,她就像極了五歲時那個乖巧的小不點,輕聲細語地說“嗯~”,叫停下來時會嬉皮笑臉說“還可以”。讓姐姐和大姨按摩肌肉放松時,可以咬牙堅持,疼得捶沙發捶床也不吭一聲。
19歲,20歲,前後不過差了一天,心态卻分了界。十多歲時可以肆意妄為,20歲便要開始接受社會的毒打,但這并不是肖舒的生活,肆意妄為是專屬于小不點的詞彙,肖舒從來都沒有肆意妄為過。
20歲這天肖舒送給鐘芒一份小禮物,在她跟着自己刷卡進操場,對着章健笑嘻嘻幾聲,準備練習長跑時前。讓鐘芒伸出手,把淺藍色的塑膠帶扣在細細的手腕上,劃拉着屏幕輕按了幾下,黃色的圓點上寫着大大的英文字母GO。
看着小不點疑惑的眼神,肖舒故作平靜地解釋,“測心率的,如果手環開始震動提示心率過快,就停下來走,等心率降下來了再跑。”
“給我的?乒乓球比賽不允許戴任何會反光的東西。”
“就跑步讓你戴,其他時候我戴着,行了吧。”
鐘芒點了一下屏幕,“行,那我去跑了。”肖舒點點頭,拿着她的書包轉身鋪開一張A4紙,坐到水泥看台上,眯着眼睛注視着漸漸跑遠的人。剛剛開學的春天還有些寒,章健披着運動隊長款的羽絨服站在操場門口等待同學們刷卡。白露掐着點來了,看到除了上課從來不進體育場地的肖舒竟然坐在看台,刷完卡便徑直走了過來,路上回頭找到了小不點的身影。
“就知道她在跑步,否則你能出現在這?”
“學校這學期開始的晚上刷卡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為了教委的數據嘛,現在這種表面功夫你還不懂嗎?怎麼證明學生鍛煉了呢,有了進場刷卡記錄不就全解決了嘛,誰管你是不是真的鍛煉了,反正也沒有體測。”
“千萬不要有,要不我又要開始抓狂了。”
“小鐘芒恨不得一天不睡覺地打球,為了打球還練長跑,怎麼到了你整個徹底翻轉,一點都不願意動,說你們是一家人真沒人相信,”白露向跑近的鐘芒揮了揮手,轉頭仔細端詳了肖舒,又看看鐘芒,“長得也不像,她頭發那麼黑,天天迎風飛舞,你發尾自帶闆栗色,又稀又軟,眼睛鼻子臉型,沒有一處像的。”
“親姐妹還有不像的呢。”鐘芒跑到跟前,還在原地小跑,“姐,我還有力氣再跑一圈吧。”肖舒拉起她的手,點開屏幕看了看數據,心率129,正常運動數值。“嗯,去跑吧。能量守恒嘛,我不跑的這部分鐘芒會幫我補全的。”小不點一溜煙就遠去了。
“合着小鐘芒是個工具人?”白露撇着臉,轉向肖舒的方向,“練體育挺苦的,要是我家孩子可舍不得她這麼練。”
“你也沒練過,整得跟專家似的。”
“她聽我說過,”晚間的校園廣播響起,章健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白露身邊,一邊說一邊轉頭看遠處的鐘芒,“女孩子練體育更辛苦。”
“說得你很懂似的。”白露順手拿了肖舒的話來怼他。
“女孩子每個月那幾天是沒法訓練的,我妹妹中途放棄就是因為那幾天太痛了,不練三天一周白練,堅持下去太難了,她的天賦比我好多了,我還拿到國家二級運動員,她沒走這條路太可惜了。”
太可惜了。肖舒低頭想了一下,中國是體育大國,乒乓球又是優勢項目,小小的濠州市練球的孩子就數以千計,全國有多少這樣的城市?要從這人海的金字塔底端爬上去談何容易,如果練了幾年發現赢不了,小不點會放棄嗎?
“跑完要記得拉伸,我來教你。”滿頭大汗的鐘芒回到三人身邊,章健看了白露一眼,笑嘻嘻地轉向小不點,“跑了幾圈?”
“兩圈,800米,”鐘芒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回答,肖舒不放心又拉起手腕看數據,149,稍微有些高。
“還可以再跑一圈嗎?”章健發出邀請,鐘芒立馬來了精神,“可以!”
“章健,她的心率有點高,跑慢一點吧。”肖舒高聲叮囑已經跑開了的兩人,章健邊跑邊回頭比了一個ok的手勢,跑到一半慢慢走了回來,輪換着把腳尖踩在跑道邊凸起的地方拉伸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