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怎麼都趕不上白老師,算嗎?”說到這個,肖舒無奈地一攤,仰頭躺在了床上,挂着棉布拖鞋的腳耷拉下來,“她每次考試都輕輕松松高分,我一次能過簡直要謝天謝地,而且她課外生活那麼豐富,看球談戀愛參加社會活動一個都沒拉下,我一門心思讀書,偏偏比不過。”
“肖老師也有學習的困擾?我以為隻有我這樣的才會煩惱讀書。”
肖舒壓根沒理會鐘芒的疑問,自顧自地躺着抱怨起來,“她還總是很受歡迎,老師、學生、校領導每次見她都稱贊後生可畏為校争光,面對我就一副‘是肖舒啊,還得多努力啊’的表情,推薦參加青年教師評比什麼的,她闆上釘釘肯定高票當選,另一個名額才輪到我們競争,要說人生還真是沒有辦法啊。”
看來即便是姐姐+老師,也沒辦法答疑解惑,還是明天請教劉指導吧。注意力重新回到作業本上,雖然不是非要今天做完,但肖老師還在房間裡,再裝模做樣一會好了。
“不過呢,這麼厲害的白老師也有自己的煩惱,老天爺還是公平的。”
“白老師的煩惱?”鐘芒腦子裡一盤算,“當班主任管學生嗎?”
“應該是感情問題吧,每次談到感情都欲言又止,總覺得有點什麼。”肖舒驚坐起來,為時已晚,“我是不是不應該和你說這些事情。”
鐘芒飛快地轉了兩圈筆,又換了一種轉法,讓筆從食指關節轉着圈滑動到小拇指關節,心情明朗了一些。
向來睡眠質量不錯的鐘芒,這晚上忙得夠嗆。不是做夢找球拍,就是做夢找比賽場地,好不容易做了一次和乒乓球無關的夢,偏偏是跋山涉水地找回家的路,一向在夢裡方向感十足的她,竟然分不清東南西北走錯了方向,在一條大河和“趙州橋”上來回奔波,眼看着家就在不遠處,卻怎麼都繞不回去。
早起繼續瞪着死羊眼發呆吃飯,機械地嚼着早餐喝着豆漿,直到站在球桌前撕開了新領的膠皮,又取出了專用膠水才回過神來,一邊刷着反手膠皮,一邊看着劉指導夾着熟悉的本子走進訓練場,跑步熱身早就做完了,今天不知道又要面對什麼新的變化。
劉指導剛教會她灌膠就說過,自己選自己粘,輸了球就别找球拍的借口,鐘芒9歲起便自己選膠皮粘膠皮。和鐘芒不同,季靈風是在跟着劉佳訓練後才自己粘膠皮,之前都是李教練代勞。順序也不太一樣,季靈風粘膠皮喜歡先粘反手,刷兩遍膠水,這樣反手位會更彈,反撥速度更快,正手位後粘,隻刷一邊膠水,這樣膠皮會更吃球,控制的手感更好。反手是季靈風的殺手锏,在毫無仰仗的情況下她願意守在反手位,等待機會。
多球訓練在入隊前就經常練習,平常訓練會用發球機輔助,每次劉佳來指導多球,兩個人内心感受便是自求多福。劉佳的球不但位置刁鑽,速度很快,還帶很強的上旋,是鐘芒和季靈風都無法招架的訓練強度。劉指導要求兩人每人十分鐘輪流上場,鐘芒常常覺得自己在場邊還沒有把氣喘順,便看着靈風下場了,交錯而行時能清晰聽到一向輕盈的靈風喘着粗氣,失去了平日裡的靈動。
10組練習結束,水杯裡的水早就空空蕩蕩,在初冬的季節鐘芒像被丢到河裡的人,渾身上下都滴着水,季靈風的劉海全都粘在腦門上,連軋高馬尾的橡皮筋都顯得精疲力竭。“還在出汗就不要出訓練館,小心感冒,休息15分鐘開始練實戰。”劉佳叮囑着兩人,季靈風拿着水杯去接水,鐘芒晚了一步,猶豫再三站到了劉佳旁邊。
“劉指導,我最近練球感覺不太對。”别别扭扭的鐘芒,絲毫沒有平常的嚣張跋扈,透着幾分小心翼翼。
“嗯,平台期,看出來了。”
看出來了?原來不止自己知道,教練也知道。“那怎麼辦?”
“堅持下去,該練什麼練什麼,多想想球。”劉佳喝着水,面不改色地回答,靈風已經回到了兩人中間。鐘芒擡起眼睛看了看靈風,對方一副了然在心的樣子。“你複盤比分沒有靈風做得好,她能回憶出每一個球的來回,你常常稀裡糊塗的。這次平台期時間比較長,正是改進這一點的好機會。”
“這一次平台期?教練,我記得自己是第一次這樣。”
劉佳看了她一眼,擡起水杯喝了一口,緩緩說:“入隊選拔賽之後,半個月都拉不好前沖球;全國比賽後讓你多練習對拉,堅持不到三拍吧,持續了一周半,上一次國青隊輸球後,讓你們找不同打法的隊友練習,赢少負多,一個月隊内比賽你隻赢了78場,勝率0.52,同樣的數量靈風的勝局是122場,勝率0.81,這次因為肌肉拉傷多休息了五天,算兩周半吧,你告訴我你是第一次感受到平台期?”
“鐘芒有12場球是4-0取勝,打得局數少這麼算勝率不公平。”季靈風幫忙說話,帶給鐘芒的震驚反而更甚,連她都記得自己有多少場球是4-0取勝,這隻是隊内比賽,自己從來不記得。算小分,原來要算到這種程度,鐘芒一直以為在每一局球内算好自己發球輪次和對方發球輪次的輸赢就好,最終赢了就好。
“你們兩個人各有特點,鐘芒的平台期類似台階,每取得一次勝利就可以邁上一級台階,時間過程比較平均,對樹立自信很好,但正因為這樣複盤常常不夠仔細;”劉指導嚴肅地表情震懾着兩個少年,“靈風的打法和性格特點注定了平台期很長,想要快一點點,要付出千百倍的時間和努力,一旦突破就像平地高樓,提升非常明顯,但需要更多的耐心,對信心的樹立不利。我希望你們可以互相在對方身上吸取優點,克服缺點。”
鐘芒以為自己迎來的低谷,沒料到隻是稍長一些的平台期,一直在洋洋得意戰勝靈風的自己,在細節上原來差距還這麼遙遠。鐘芒看了看站在球桌對面的人,高馬尾已經重新紮好,臉上的汗水都擦拭幹淨,瞪着牛一般大的黑黑眼珠做好準備接發球,絲毫沒有受到教練剛才訓話的影響。
從這一刻開始,鐘芒身上的鋒芒收斂了一些,堅定的眼神更像隊友了一些。全國女團冠軍在這場平台期暗戰後悄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