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員的黃金年齡在16-28歲,如果按照奧運周期計算,不過三次奧運會,能夠在職業生涯巅峰時期進入國家隊大名單并且确定參加奧運會,已經是頂尖球員夢寐以求的幸運了,在此之前,需要至少3-4年的國家隊訓練時間,如此一算,鐘芒季靈風需要在13歲左右進入國家隊,最遲不能超過14歲。
年末的全國選拔賽和次年年中選拔賽有個本質區别,進入前八的球員可以在寒假期間先行到國青隊參加集訓,這對年中的正式選拔賽好處多多:一是可以先在國家隊教練面前露臉,讓教練組對自己的優勢充分了解;二是國青隊的集訓針對性極強,對手是師姐們,漲球簡直闆上釘釘;三是進入國青隊有個硬性規定,需要三次全國比賽進入前八才能調檔,鐘芒學球晚了一年,需要把握住每次機會,這一次的全國選拔賽她便憋着一股氣。
選拔賽即将來臨,鐘芒不但白天開始興奮,晚上腦子也停不下來,常常躺着都用意識和靈風對決,每個動作、落點都放慢速度回放,仔細想還有沒有更好的角度,怎樣可以拉得更轉,怎樣可以更好地利用球台的邊邊角角。這一想不要緊,夜裡比白天還興奮,常常到天色發白時才意識到該好好醞釀睡意。
看着小七天天頂着黑眼圈,臉上開始冒出大大小小的痘,上課被白露投訴打瞌睡,肖舒想了個辦法,美其名曰冬天太冷了,小朋友屁股上還有三把火,可以給她暖被窩,而且隻開一個卧室的取暖器比較環保節約,鐘芒自然知道姐姐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可這麼幹熬着确實不是辦法,隻好選拔賽前晚晚賴在肖舒的床上,即便如此每晚能夠睡着的時間還是屈指可數,不敢頻繁翻身吵醒了姐姐,鐘芒便克制着自己盡量平躺不動。肖舒為了她晚上别太興奮,把小夜燈拿了來,晚上隻開小夜燈,變着花樣放各種白噪音,企圖為鐘芒催眠。
“我的生物課無所謂,白老師的英文課你得好好學,要不将來說不了幾句英文她得天天數落我。”肖舒假意嘀咕着,好像放聽力真是為了鐘芒的英語學習,沒想到這次的效果極佳,鐘芒在昏暗小夜燈照射下迷迷糊糊聽了快一個小時,熟悉的小肚子開始有節奏地一起一伏,像座海平面下随波蕩漾會呼吸的小島。
睡了兩天好覺,鐘芒白天精神立竿見影,不再每天嘴裡幹幹苦苦的,臉上的痘痘沒有繼續長大的趨勢,練球時腦子跟揮筆和步伐的速度恢複了些。
“先想好了再開始發球,快速在腦子裡過一遍,前三闆一定要有多套方案,接發球沒準備好,就示意對方等一下。”劉佳看着一屋子瞪着黑眼圈散發着僵屍氣味的小球員,提醒鐘芒和季靈風的同時把聲量放大了一些,盡量讓更多的人聽到。
出發去海津市比賽前,照例姨媽幫忙收箱子,鐘芒額外檢查自己的球拍膠皮,專用膠水隊裡會帶,自己還是領了一瓶放到箱子裡。等到一切收拾停當,鐘芒悄悄把小夜燈塞進行李箱的一角,用旁邊的衣服四周塞好。
次卧裡亮着桌前的台燈,伏案備課的肖舒遮擋住全部的燈光,在牆上勾勒出巨大的剪影,把床上的鐘芒整個照進去。“我明天不去送你了,有課。”陰影處傳來平靜的聲音。
“哦。”心裡湧現出小小的失落,轉念一想這樣也好。
一早要去訓練中心集合,集合乘車去機場,鐘芒背着球包和姨媽一起下樓,離開小區主幹道的前一秒,回頭看了看家裡的陽台窗戶,龍贊尼和熊掌應該還在窗台上,今天陽光很好,它們應該可以好好曬飽。太遠了,除了一扇白乎乎的玻璃,什麼都看不見。上車前看着旁邊的小隊員們都在擁抱告别,面露難色,“我走啦。”
“嗯,好好吃飯,晚上好好睡覺休息。”姨媽聲音有些微顫,忍住了想要擁抱的動作。照例留了旁邊的座位給靈風,靈風高高興興地上車來,貼在窗戶上和外公揮手,“鐘芒!你不來和姨媽再見嗎?”
鐘芒看她興奮地模樣,隻好站起身來,勉強看着窗外的姨媽,對方看到自己的下一秒笑起來,鐘芒跟着靈風機械地揮了揮手,幾秒鐘後覺得手酸,好不容易等到領隊喊“都坐下吧,要開車了”,趕緊縮回了自己的座位。
好奇怪,自己可以應付球場上那麼多緊急應變,對分别這件事卻一直很膽怯,不知道如何處理。
一下飛機直奔比賽場館。海津市的體育館很大,包含了體育場和四大一小分項場館,乒乓球在海津市很受歡迎,這次全國選拔賽規格不低,安排在了2号綜合館内。适應場地訓練隻有半天,鐘芒一踏進光線明亮的球館就興奮起來,就連拉球都更賣力了些。
“鐘芒!你太興奮了,收一點,多少個球拉飛了!這樣怎麼上場。”劉佳抱着手看大家打了幾場,不得不點名批評,“去給大家接水!”鐘芒對着靈風吐了吐舌頭,抱起五六個水杯去走去飲水機的過道,過道的燈明顯比球場暗了不少,有其他已經完成适應性訓練的球員三三兩兩地聚頭閑聊。
鐘芒最後接好自己的水,仰頭喝了一口,有細微的甘甜味,把杯口對着頭頂半亮的白熾燈看了看,水底有兩顆淡棕色的圓球和細細長長的淺白色長條。昨天晚上姐姐塞進包裡的杯子,鐘芒不敢再喝,先問清楚了再說,免得賽前尿檢有問題。和來之前相比,裝滿水的杯子沉甸甸地墜着兩隻胳膊,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從昏暗的過道走向場内,光線越來越亮,在門口迎面走來一個人,徑直走在過道的中間,絲毫沒有要側身讓人的意思,鐘芒有種莫名的壓迫感,擦身而過時餘光在陰影裡尋找迹象。
趙曌,是她?現在是濠州市專屬的适應場地訓練時間,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鐘芒扭頭看了看通道裡那些三三兩兩的人,反應過來——海津市,趙曌的主場!
訓練簽到入住分發餐券,等鐘芒和季靈風進了房間,靈風立馬去梳洗換衣服,鐘芒直接跌在了床上一動不動,衛生間傳來靈風的回聲,“你讓我提醒你給姐姐打電話?你快打,打完換了衣服去吃飯,剛才不是叫嚷着餓死了嘛。”
“哦,明天安排幾點叫早?”
“6點,劉指導說早上先去跑個步熱身,再去吃早飯,八點到場館簽到,熱身……。”伴随着淋浴頭的水聲,靈風的聲音逐漸聽不清了。
臉繼續埋在床上,手伸出去不停摸索,東摸西摸好不容易摸到了電話機,拉過來放在床上,手指飛快地按下數字鍵,嘟嘟了沒兩聲,姨媽的聲音就從聽筒裡傳出來,交代了一番安排,才在鐘隐連珠炮般的問題裡叫姐姐聽電話。
“你姐沒有回來,今天有晚自習,她說就在學校待着,免得跑來跑去。”
“哦,那我給她辦公室打吧。”辦公室的電話無人接聽,還會去哪裡?鐘芒仔細想了想,撥出了另一個不太熟悉的号碼。
“鐘芒?你小子可以啊,電話能打到我這來了。你姐在,等會啊。肖老師~”白老師不上課時,講話沒有那麼吓人,不像姐姐,好像課上課下都是一個樣,講話輕聲細語的。那聲肖老師叫得蜿蜒扭轉,鐘芒的心低沉了一下,像被什麼東西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