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的企鵝等級升到一個月亮時,你的賬号裡有了一些好友,全都是班上的同學。
你發現,有兩個關系密切的女孩子,她們的網名是對仗的短語,并時常改換。有時是“終其一生、隻為一人”,有時是“南笙、北執”,有時候是混雜着火星文字的對仗詩詞。
你來了興緻,向陳知玉提出,要和他換這樣的網名。
陳知玉問:“你想換什麼?”
你早就想好了:“我叫君臨天下,你叫母儀天下。”
陳知玉震驚:“什麼?”
你苦惱:“我想不出和君臨天下對仗的短語了,隻能叫這個。”
他依然震驚:“那憑什麼不是你叫母儀天下?!”
你說:“我是男生。”
他更震驚:“我也是男生啊!”
你說:“是我先提出來的。”
他說:“那也不行。”
你和他争論了半天,誰也争不過誰,隻好放棄了這個選項。埋頭苦思了半晌,你看了一眼攤在桌上的語文課本,目光掃過古文,靈感突現。
“有了,我叫‘何出此言’。”
陳知玉立刻對出了下聯:“不錯,那我叫‘此話怎講’。”
這一次,你們愉快又迅速地達成了共識,當晚你們便換上了别出心裁的網名。陳知玉用自學摸索來的Photoshop技術,弄出了兩個光影對稱的頭像,一個是白底泛黑光,一個是黑底泛白光,你選了黑色的。
第二天上課時,坐你旁邊的女孩子悄悄問你:“學委,你和陳知玉用的是情侶頭像嗎?”
你看了一眼正背對着同學寫闆書的老師,壓低聲音說:“你和張慧不也用情侶頭像嗎?我倆的是兄弟頭像。”
女孩捂嘴笑了起來:“你們找的頭像好難看啊。學委,你看這樣行不?你給我講一道題,我幫你們找一對好看的頭像。”
講台上秃頂的數學老師轉過身來,警告地盯了你們一眼。你埋下頭裝作翻閱課本,等老師的視線收回,你沖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
*
你和陳知玉都不愛睡午覺,總在午休時候偷偷溜出教室,往各種偏僻的角落鑽。
學校西南角有一座古老的筒子樓,樓外,一顆高大的榆樹沉穩矗立,似乎已紮根了百年。你們最愛背靠着樹幹而坐,正午的陽光透過葉縫垂落,穿堂的涼風刮過你們的衣擺,靜谧的午後,世界寂靜得隻剩風聲。
你很自然地說出了你的江湖夢:“我想穿夜行衣,在屋頂飛檐走壁。”
陳知玉附和:“還要提一把寶劍。”
當天夜裡,陳知玉激動地在電話裡對你說,他查閱了相關資料,如今他已掌握了縫制夜行衣的方法,隻要有布匹,他就能完完整整地做出俠客或殺手穿的夜行衣。他念出一個以X、Y、Z為變量的三元一次方程組,詢問你的身高、體重和腰圍,方便他計算所需布料的面積。
你倚着牆和他商讨細節,座機的話筒貼在耳邊,發燙。夜行衣的樣式在談話中一點一點清晰。直到牆上的挂鐘指向淩晨一點,你才挂上電話,在黑暗中蹑手蹑腳地經過父母的房間,回到你的卧室。
每個男孩都有江湖夢,被暮春的風一浸潤,便前所未有地激烈起來。
你們兩人都沒有睡好,第二天做早操時便急急忙忙地碰頭,回顧昨夜的細節,生怕遺漏。你們用一個中午的時間畫出了草圖,黑衣,黑褲,黑靴,黑腰帶,黑蒙面巾,黑包頭巾,雙方都很滿意。
唯一的分歧在于,陳知玉認為夜行衣應該是純黑的,你卻認為夜行衣該有獨特的标志,比如袖口的一朵金線荷花,領口的一輪紅線火炬,或者衣角的姓氏。
陳知玉說,必須得是純黑的,有了其他顔色,夜行衣就不酷了。
你據理力争:“縫上姓氏,多帥呀,自報家門時說‘吾乃眉州X氏’,劍柄往地上一插,同時潇灑地一甩衣袖,露出袖口的刺字,你想想那場景。”
陳知玉被你說動了,有些猶豫。
你又道:“縫小一點,不影響整體的黑色色調。”
陳知玉愁苦地望着你:“你說得也不錯,但是吧,我不會縫字,更别說縫荷花和火炬。”
你:“……”
行吧。
這一點小插曲絲毫不影響你們的興奮,在陽光明媚的星期六,你們起了個大早,懷揣着滿腔熱忱的江湖夢,騎車去了布匹專賣街。
然後你們的江湖夢碎了。
倚在門框上剔牙的老闆娘攏了攏垂絲大披肩,懶洋洋地說:“黑布150元一米。”
你和陳知玉對視了一眼,同時在對方眼裡看出了不敢置信。
陳知玉問:“有沒有便宜一點的布呢?材質不用太好。”
老闆娘說:“這就是最便宜的。”
你倆又對視了一眼。
在路上你們便已經算好,共需六米布,20元一米,一共120元,你們各出60。可是現在,你們連一米布都買不起。
你們不死心地連問了十幾家店,又垂頭喪氣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