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和期末帶來緊張肅殺的氣氛,專心準備期末考試的這一個月裡,大家步履飛快,路上隻有匆忙的背影,滿地掃不淨的枯葉。
教室裡的歡聲笑語少了,下課時間也在默默背書刷題。睡前卧談也少了,多的是在被窩裡打着手電筒複習的人。
在人人都專注學習的時刻,沒有人注意到你與蘇錦華降到冰點的關系,除了錢淵。
一個飄雨的中午,你和錢淵坐在食堂的角落吃飯,桌上的雨傘濕哒哒地往下滴水,水珠砸在你的膝蓋上,你卻隻顧得上感歎辣子雞的鮮香。
錢淵狀似無意地問:“蘇錦華最近怎麼不和我們坐一起吃飯了?”
你說:“不知道,忙着複習吧。”
他說:“考完前我也不打算每周回家了,留在宿舍陪你,免得他把你帶壞。”
帶壞這個詞,過去你不明所以,可經過生日那晚,你已全然明了。
你笑道:“放心,不會的。”
錢淵說:“希望如此。”
他意有所指,随即便轉移話題,說起了上周的周測。
你的期末月忙而不亂。你依然睡懶覺,但比往常早起十分鐘去食堂買饅頭或發糕,到教室後分一個給晚起的錢淵。你井井有條地安排一整天的複習,晚自習後去操場跑步放松,回宿舍後沖熱水澡,舒舒服服地裹在被窩裡讀課外書,在熄燈時按時入睡。
可在考試前半個月,有條不紊的生活被打亂了。
那天課間你回到教室,頓時有許多道目光齊齊射向你——打趣的,調笑的,期待的,好奇的。
你很快找到了原因——一封粉紅色的信端端正正地擺在你的課桌上,上面寫着“顧如風親啟”。
信封上灑滿細細珠光,繪着丘比特之箭與粉紅泡泡,封口處黏着心形的朱砂火漆。
你不用拆開信封去看,便知道這封信來自一個名叫張佳琴的女生。作為數學科代表的你發過太多次試卷,你認識班上每一個人的字迹。
你把信放回桌兜,這時上課鈴響,同學們依依不舍地收回看熱鬧的視線。
那天放學後,你把張佳琴叫到教室後面,将未拆封的信遞還給她。
“還有一年半就要高考,我隻想好好學習。”你對她說,“非常抱歉。”
張佳琴的臉漲紅了,嘴唇動了動,眼圈逐漸泛紅。
你放軟态度,嘗試安慰:“昨天發數學考卷,我看到你在立體幾何上丢的分比較多,可以着重攻克一下這方面。”
你沖她點點頭,拎着書包離開了教室。
回到宿舍後,宋文立刻一臉八卦地拉着你問:“怎麼樣怎麼樣?你怎麼答複人家的?”
蘇錦華也緊張地盯着你。
你笑着搖頭:“馬上期末考試了,還能怎麼答複,當然是學習最重要。”
宋文失望地切了一聲,蘇錦華似乎松了口氣。
期末月的緊張與枯燥被一封粉色情書打破,當晚你們宿舍聊至夜深,聊青春,聊愛情。每人心中的愛情都是不同模樣,卻都有同樣的向往。
宋文問你的理想型是什麼。
你說:“大俠。”
宿舍鼾聲四起的時候,你注意到,錢淵今晚格外沉默。
那份情書像一顆米粒大小的石子,投入你沉靜如潭水的生活,并未在你心中激起任何波瀾。這件事在你這裡早已結束,你将之歸檔,沒想到的是,有人不肯讓它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一些風言風語在班裡傳開。
一開始傳言是,你原封不動地扔回情書,還嘲笑張佳琴不會做立體幾何。流言在幾天的發酵後變成——你把情書丢進垃圾桶羞辱張佳琴,還揚言說數學差的人不配和你談戀愛。甚至還有版本說——“呵,垃圾,數學沒考到145分,怎麼敢給我寫情書的。”
流言傳到你耳中,你十分平靜,甚至還有些想笑——那天你特意等所有同學都離開,才把情書還給張佳琴,因為你想把事情的範圍壓縮到最小。可還是漏算一籌。
這是你第一次感覺到,“喜歡”這種東西如此廉價,一旦得不到回應,就會發生一百八十度的逆轉,變成陰狠的恨意。
人歸根結底,愛的隻是他們自己。
你從竊竊私語的人群中穿行而過,依然維持着規律的複習生活。你以講笑話的态度對錢淵提起那些流言,他笑得有些勉強。
事情還沒到頭。
一天早晨,數學老師照例讓大家拿出周測卷子,開始評講。講到一半他眉頭一皺:“張佳琴,你的試卷呢?”
張佳琴說:“抱歉老師,卷子沒找到。”
數學老師說:“馬上期末考試了,還這麼丢三落四,去後面站着聽。”
你用紅筆抄着數學老師講的第四種解法,這種解法是你未曾設想的角度,你思考得很認真,并沒有注意這個小插曲。
臨到下課,站在教室後面的張佳琴舉起了手。
“我想起來了,老師,是科代表沒把卷子發給我。”
話音剛落,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在你身上。
一句很平常的話,卻因為這幾日的流言,變得耐人尋味。
衆目睽睽之下,你竟然真的在桌兜裡翻到了她的試卷。你親手發的每一張卷子,記得每一個同學的分數,記得她那張上鮮紅的62分。把試卷放在她桌上時,她桌上攤開的語文書翻到28頁。每一個細節你都記得清清楚楚。
數學老師說:“那你回來坐着吧。期末試卷多,科代表工作量大,偶爾疏忽也是正常的,下次注意就好了。”
正當這時,下課鈴聲響起。
你面無表情地走到張佳琴的課桌前,把卷子往桌上一丢。第二節數學課開始時,你拿着書站在教室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