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秋焰想起這裡像什麼了。
方方正正、陰暗死寂。這裡就像——一口,活棺。
嘎吱——
一聲腐朽般牙酸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栗秋焰立刻轉身,全樓的燈籠一齊明滅搖晃,一扇漆黑的木門似乎是年久失修般,被冰冷的夜風吹得隙開了一條縫。
栗秋焰定了定神。
……原來在這最中央的廳堂處,還是有一間房間的。
他再度擡頭——這下清楚了,原來那些壁畫上繪制的視線并不是看着他,而是朝向這中央唯一的房間。
……這也太滲人了。
栗秋焰心裡嘀咕着,但仗着現在是在操縱烏鴉不是親身上陣,又好奇心作祟,而且古話說得好,來都來了——
烏鴉蹑手蹑腳地展開翅膀,悄無聲息地滑進了敞開的門縫中。
一進門倒是陡然一亮,房間内亮着燈,光線十分充足,宛如白日。
栗秋焰第一眼就被房間中央處的桌子吸引了注意力。
桌上擺着一尊神像。看起來像神像,但栗秋焰不确定,因為一張厚重的幕布垂落,嚴嚴實實地遮擋住了這尊塑像的面容。
令人驚訝的是,原本應該是神之手的部位空空如也,這尊像竟然是殘缺的。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發酵。栗秋焰莫名有些被吸引,操縱着烏鴉慢慢地跳過去。
但當他要看清那幕布下的面容時,突然一聲蒼老的咳嗽從角落傳來。
栗秋焰吓了一跳,烏鴉身上的毛都炸了起來。
他才發現,這個房間裡——竟然有人!
但那個人似乎根本沒有發現它。
——那是一個老人。
佝偻着窩在房間的角落裡,和服的寬袖滑下,暴露出幹癟彎曲的手指。
她太老了。皺巴幹縮的皮貼着眼窩,嘴唇縮進去,凹陷的臉頰處印出缺牙軟爛的牙龈。栗秋焰又湊近了好幾步,才勉強分辨出這個人應該是女性。
栗秋焰甚至想起了希臘神話中,那位自稱代神發言的女先知,西比爾。不知她在獲得不死的賜福,卻忘記索取永恒的青春,無窮無盡地衰老下去直至成為空殼的前夕,是否也是這副模樣?
面前這個人,蒼老得像是随時下一秒就會死去。但她身上卻透露着一種……随和?麻木?淡然?
栗秋焰不知該怎麼形容,但他從沒見過哪一個壽命将至的老人會有這樣的氣質,仿佛自認隻是被短暫囚困,隻待時機便能重獲新生。
她甚至将攤在膝上的書,又翻過了一頁。
那書是線訂本,年代已久的陳黃書頁一動便發出脆響。不知上次翻開已是什麼時候,一片幹枯到透明的花瓣,從書脊的夾縫中飄落而下。
那似乎是極小瓣的蓮花。
就在栗秋焰愣神間,老人慢慢開口,蒼老的聲音溢出,像是從軀殼最深處擠壓出最後一點幹澀的汁水,不過口齒卻意外地十分清晰。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她這麼喃喃念着。
在這垂死般的聲氣中,那瓣不知穿越了多少個夏天的蓮花,便從那本講述着“凡所有相,皆為虛妄”的書中,緩緩地落到了地上。
屋内寂靜了下來。
“我在等。”老人突然開口了:“但還……不到時候。”
栗秋焰一愣。
——她在,和我說話?
這時,一隻千紙鶴從窗外飛了進來,落在老人的面前。似乎是承載了某種咒術,紙做的式神發出了聲音。
“天元大人。”它說:“關于星漿體……”
天元?!
這個老人,竟然是天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