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在樂安村他裝睡的夜晚,被魔物蠱惑的蘭珂也在尋找的,就是這個金色面具。
這玩意兒揣在身上太過危險,杜懷苼又是中毒之人,靈力時有時無的,還不如交給清玉宗第一強的聶孤雁。
師雲起将那天在無欲峰杜懷苼戴上面具之事講了一遍。
聶孤雁聽完,點頭道:“此物放在清玉宗密室内保管。”
說完,他伸出長指去拿那面具,卻聽“啪啦”一聲,面具上的靈力灼燒着聶孤雁的手指。
聶孤雁的手竟是無法靠近這面具。
師雲起和杜懷苼兩人都有些驚訝,聶孤雁卻是早有預料,淡淡道:“無欲幫我拿到密室裡收好。”
師雲起點點頭,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口:“大師兄,這是為何?”
這個面具他和小師弟都能随意觸碰,為什麼隻有大師兄不可以?
聶孤雁的異色雙瞳中仿佛湧出些許記憶的碎片。
虛華真人總是背對着他,深深地歎氣:“無塵你啊,什麼都好,就是……唉。”
但是後半句話怎麼也不說出來。
虛華真人又搖頭道:“也許是因為你的力量太過強大,這大概就是所說的天地平衡之道吧。”
有一黑衣長袍男子每每這時就會上前搭住虛華真人的肩膀,溫聲安慰道:“天地之道如此,太強就會有缺陷,你啊,就是太操心了。”
虛華真人又歎氣道:“罷了,我隻能想辦法壓制無塵的力量,否則他定會自己毀掉自己。”
記憶的畫面在這裡中斷,聶孤雁回神,見兩個師弟都在看着自己。
他微微搖頭:“不知。”
杜懷苼同段無離回到無妄峰時,夜色已深。
“師尊可要沐浴?”段無離問。
另兩個徒弟不見蹤影,大概是混戰時也去了主峰查看,現在應該還留在主峰。
杜懷苼嫌棄地看了看自己滿身是血的衣服,好好的衣服又要丢了,這都不知道丢了多少件了。
溫熱的洗澡水很快準備好,杜懷苼泡在桶中,保持慣有的仰頭姿勢,雙臂搭在浴桶邊緣上。
段無離主動上前替他揉搓頭發。
這麼久下來,杜懷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再反感段無離的臉了。
或許是經曆了太多相處得太久,又或許是他發自内心地意識到段無離和段黎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個體。他不再把段無離當成段黎的替代品,任由仇恨與憤怒投射在無辜之人的身上。
甚至有時候,當他回憶起被段黎那樣對待的夜晚時,他都覺得沒有那麼仇恨了。
段無離低着頭認真幫杜懷苼清理長發,兩人頭離得很近,連呼吸聲都可以聽到。
杜懷苼之前就找了個浴巾把私密處裹着,此刻也不擔心走光,毫無心理壓力地任人伺候着。
段無離的動作又輕又慢,相當細緻。
冰魄劍靈覺得不忍直視,自動切斷了視覺聯系,隻留聽覺與段無離對話。
段無離道:“六年不見了,師尊還是這般好看。”
冰魄劍靈聽這話聽得都快要耳朵長繭子了:“是是是,外面好看的姑娘也多了去了,你不如沒事兒多出去走走。”
段無離肅聲道:“外面的人再好看也不是我師尊。”
冰魄劍靈無奈道:“你到底喜歡他哪裡啊,哦不,你到底怎麼喜歡上他的啊?”
這個問題,段無離也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内心裡滿溢着無可救藥的對師尊的親近感和占有欲。
所以他沒有回答劍靈。
劍靈又道:“你沒救啦,你這要讓你師尊知道,非得把你抽筋拔骨逐出師門不可。”
段無離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竟然笑了起來:“如果是師尊做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冰魄劍靈隻覺毛骨悚然,這下連聽覺也關了。
“你在笑什麼?”杜懷苼的頭皮被段無離按捏得很舒服,此刻有些犯困,眼睛微眯着看着對方。
段無離道:“師尊聽錯了。”
杜懷苼道:“最近事情太多了,我真想放個假。”
“師尊想要去度假?可有想去的地方?”段無離将雙手下移了一些,開始替杜懷苼揉捏脖子。
杜懷苼想了想答:“上次去了樂安村挺喜歡那種鄉村田園生活的,等我老了就找個鄉下隐居,養雞種田。”
小時候他最大的願望是離開鄉下成為名利雙收的成功人士,沒掙到等長大了自己的願望卻是回到鄉下重新養雞種田。人生似乎總是如此,兜兜轉轉,才發現自己想要的卻是最初就擁有的東西。
段無離沒有回答。
杜懷苼忽然察覺自己右耳垂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碰了一下,回頭去看時也沒發現異樣。
“師尊怎麼了?”段無離問。
杜懷苼擡起一隻手摸了摸自己耳垂,有些疑惑。可能自己太累出現了幻覺,他剛剛竟然覺得有人在親他。
不過他對段無離是無比放心的,這個對他百依百順的徒弟,又是個鋼鐵直男,懷疑自己有病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去。
洗完澡,杜懷苼一個人躺在床榻上休息。
之前系統就有提示人工客服打來了好幾個通話申請,但他一直都沒有理會,于是汪平就通過消息留言給他發了篇小作文。
通篇看下去,大緻就是先感謝杜懷苼又補全了劇情細節,讓書評又加了幾點幾分。然後花了兩三百字的篇幅質問他為什麼師松藍和段無離的感情線也斷了,還有就是這樣會不利于段無離後期修行雲雲。最後結尾處才提到自己收回了借給杜懷苼的九十點功德值。
杜懷苼看完,回了個哦,就退出了系統,仰頭大睡。
第二天清早,戒律堂内的鐘聲敲響了三次,意思是有罪大惡極之人要被當衆處刑了。
鐘聲響亮,整個清玉宗内的山峰都能聽到。
無妄峰上下所有弟子都前去觀看了,畢竟當初無妄峰被冤枉得很慘,整整六年以來人人喊打,無妄峰的弟子見到外人都得躲着走,苦不堪言。現在是光明正大為無妄峰正名的好時候。
戒律堂邢台上,右雨停渾身肮髒破敗,禁制靈網捆束在他身上,僅僅過了一夜他卻像是蒼老十幾歲,雙眼都變得渾濁。
聶孤雁獨自一人坐在高台之上,銀發束起,依舊穿着一身帶着絨毛的高貴襖衣,表情冷漠肅然。
他身旁原本一左一右該有兩個長老的位置都空着,衆人不免有些唏噓感歎。
戒律長老仲聽規在台上高聲宣布右雨停犯下的種種罪行,包括勾結魔族對秘境動手腳,害死全宗數千名新晉弟子;将罪名嫁禍無妄峰害得無妄長老含冤入獄六年;被左使長老發現把柄殺人滅口等等。每一條罪行都足以将人殺了再殺。
右雨停神情呆滞,聽到這些也毫無反應。
杜懷苼站在衆弟子為首的中心,看着戒律長老手持長刀将人脖子砍斷,心下一跳,卻沒有避開目光。
無妄峰衆弟子沸騰起來,有喜極而泣的,有痛罵罪人的,也有借機找之前找茬之人報複的。
其他峰長老也格外義憤填膺,紛紛彰顯自己的英勇大義,恨不得把右雨停救活了重新千刀萬剮一番。
“平時也不見得這幫老東西這麼用勁兒,”一個英氣的女聲響起,“還不是沖着空缺的兩個掌權長老的位置。”
杜懷苼回神,看見一身黑色錦衣裝扮的玉雪長老朝他走來。
在杜懷苼坐牢的這六年裡,其它各峰多多少少都對無妄峰有所避諱,有的甚至落井下石,見風使舵。隻有玉雪峰衆人同無妄峰保持平常的來往,多次出手解圍,幫了無妄峰衆弟子不少忙。
這些都是上次聊天時沈淨遠同陸羽書告訴他的,杜懷苼微微笑了笑:“玉雪長老。”
玉雪長老齊允略有怔楞,随即也點頭打了聲招呼。
回到無妄居,杜懷苼将自己關在書房裡。
一開始他在系統裡用剩下的功德值兌換了許多心理學的電子書,不分晝夜地瘋狂閱讀,吃飯全靠辟谷丹,連覺也沒睡。
等他讀完了所有相關的書籍,依然覺得一無所獲,他又開始把原主杜懷苼的藏書一一都讀了一遍。
在書櫃的暗格裡,放着一本泛黃的書,其上有靈力附着保護書籍的完整。
這本書吸引了杜懷苼的注意,他将其拿出展開,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這居然是原主杜懷苼的日記。
這本日記現在已經封存很久了,最開頭的時間寫的是杜懷苼十二三歲的時候,被虛華真人帶回了師門,心裡充滿了好奇和感激。
杜懷苼拿着老舊的日記本在書房的小床榻上坐好,一頁一頁翻看着。
原主杜懷苼小時候,其實是一個相當重感情又膽小的孩子。他的日記裡有很長的篇幅都在記錄自己對虛華真人的感恩和敬重,甚至還單獨寫了好幾頁來記錄虛華真人的喜好,習慣等等。
杜懷苼讀着這些零零碎碎的文字記錄,隻覺得靈魂深處有什麼東西産生了深深的情感共鳴。
這些東西他并沒有繼承到記憶,想來也不是汪平所設定的,是這個世界的人物自己所存在的情感與故事。
有一頁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内容上記錄的是原主杜懷苼十四五歲的時候,親手拿劍殺死了門派内的其他弟子,當時虛華真人和淩光君都在旁邊看着。
那是原主杜懷苼第一次殺人,殺的還是同一門派某位師叔門下的大弟子。
杜懷苼讀到這裡,忽然覺得頭痛欲裂,有一大串東西像是被灌進了腦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