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歲的杜懷苼,不知道自己經曆了什麼,隻知道有一天家裡來了很多人,把他的家人們都給殺死了。
杜懷苼躲在櫃子裡昏死了過去,等醒過來的時候,是被濃煙嗆醒的。
殺人者殺光了他家裡的所有人,還放了一把火毀屍滅迹。
杜懷苼從烈火裡爬出來,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爬出來的,也不記得當時自己是怎樣的心情。
後來他流浪了幾天,每天和狗搶東西吃,或者去掏村民們的垃圾桶。渴了就喝河水,困了就睡在路邊草地裡。
又過了幾天,他正坐在路邊乞讨,這個時候他已經好幾天沒吃上東西了,餓得頭暈眼花。
馬路上突然賤起飛塵,有一大群人被官兵押着往某處走去。
聽議論的百姓說,被關押的這群人是一戶貪官人家,經常以權壓人,作惡多端,害死了不少百姓人家。
皇帝明察,将其全家滿門抄斬,埋在亂葬崗之中,現在正是行刑之時。
杜懷苼本來并不感興趣這些事,當時的他隻想吃飽穿暖,卻聽到其它乞丐們紛紛在議論,說等這些人死後可以去撿他們的衣服首飾配飾賣錢,運氣好的話可能會有這些人的遠房親戚或者好友出錢請人把屍體偷偷運出來下葬,這樣就可以吃飯了。
于是杜懷苼就跟着那群乞丐去了亂葬崗。
他的運氣不錯,在一具不過兩三歲女嬰屍體的懷裡,發現了一枚精緻的護身玉佩。玉佩光澤圓潤,有他當時的巴掌大小,拎起來沉甸甸的。
小杜懷苼忍着鮮血的腐臭和惡心取出了那枚玉佩,剛要塞到懷裡,就見一個比他大許多的乞丐沖了上來,惡狠狠地說:“你剛剛拿了什麼,交出來!”
小杜懷苼不情願道:“是我先發現的,為什麼要拿出來?”
大乞丐啐了一口,說道:“你是新來的吧,不知道我們這乞丐幫也有規矩?少廢話,快交出來,不然把你腿打斷。”
那時候小杜懷苼并不明白人情世故,他隻知道自己餓得不行了,隻想填飽肚子,而這塊玉佩是他唯一的希望。
大乞丐見他不服從,立刻叫來幾個幫手,對着他拳打腳踢一頓。
那幾個乞丐年齡都比他大,體型和力氣也比他大,杜懷苼被揍得鼻青臉腫也絕不松手,兩隻髒兮兮的手爪子緊緊摳着玉佩。
突然,有一個乞丐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把生鏽的水果刀,直接朝他身上刺去。
水果刀沒有刺到他身上,他在危險時刻本能地伸手拽過一具女嬰屍體,替自己擋了一刀。
鮮血立刻濺到了他的臉上。
那枚玉佩也随之掉了下來,立刻被其他乞丐搶走,然後恭敬地交到大乞丐手裡。
大乞丐得意洋洋地道:“你們幾個都幹的不錯,一會兒賣個好價錢,我請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老大,這臭小子怎麼辦?”有一個乞丐問道。
大乞丐狠狠踢了一動不動的小杜懷苼一腳:“别管他,沒眼力見的東西,走吧。”
當時的杜懷苼被女嬰漸出來的血吓傻了。
那具女嬰屍體就這麼躺在他身上,血一直流啊流,杜懷苼像是陷入到眸中黑暗之中,腦海裡全是親朋好友在他面前一一倒下的畫面。
當時爹地和娘親死的時候,也是這樣,睜着眼睛但在血泊上,頭和身體是分離的。
小杜懷苼不知道在亂葬崗裡躺了幾天,躺到奄奄一息,隻等着老天将他收走。
但是這一天,神仙卻出現了。
那個神仙穿着白色高貴的長袍,戴着金色精緻的面具,一手舉着一個燈籠,緩緩向他走來。
迷迷糊糊中,小杜懷苼聽到白衣仙人一聲歎息:“唉,造孽啊,你竟然在這裡。”
虛華真人身後站着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面容俊朗,皺着眉頭道:“虛華,這事我勸你還是别管。”
虛華真人卻已經将小杜懷苼抱了起來,血污和灰土染髒了他的白衣,他卻一點也不介意。
“回去吧,淩光君。”
淩光君皺眉不語。
之後小杜懷苼被帶回虛華真人和淩光君所在的師門,因為其過人的修煉天賦,被虛華真人收為了第三個徒弟。
他也是虛華真人收的最後一個徒弟。
那時候的他,仿佛一下子從地獄裡回到了天堂,不僅能吃飽穿暖,還總是有許多外門弟子向他投來羨慕的目光。
小杜懷苼每天白天和兩個師兄一起上課學習基礎知識,晚上會有虛華真人親自對他們三人進行教導,吃飽穿暖,比他和爹地娘親待在一起時還要幸福快樂。
虛華真人在杜懷苼的印象裡永遠溫和友善,像兄長,像父親,也像朋友。他那個時候天真地以為修仙之人每一個都是這樣善良的神仙。
直到這天,發生了一件事,改變了他的認知。
杜懷苼那年不過十五歲,同門一個師叔的大徒弟,卻因為嫉妒他的才能和被虛華真人的寵愛,險些将他殺害。
幸虧當時虛華真人回來的及時,阻止了正要動手的師兄。
那個時候他們所在的門派,并不像後來虛華真人所建的清玉宗這般紀律嚴明。清玉宗是嚴格禁止同門相殘的但那時候的門派不同,完全奉行弱肉強食的觀念,同門之間為了利益相互謀害簡直是家常便飯。
虛華真人隻需要動動手指,便将那師兄制服住,輕而易舉地就廢了他所有的修為。
當時的杜懷苼剛從鬼門關出來,仍然心有餘悸,如果自家師尊回來得再晚些,師兄那把閃着寒光的利刃就會洞穿他的心髒。
他甚至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平時與他言笑晏晏的師兄,竟然會想要殺了他。
虛華真人帶着廢人師兄正準備離開,卻被淩光君伸手攔住。
“虛華,你要做什麼?”
虛華真人正欲說話,又聽淩光君道:“你難道覺得廢了他的修為放了他這件事就解決了嗎?你師兄不會來報複杜懷苼嗎?又或者你難道每次都要親自出手保護杜懷苼?”
虛華真人聞言頓住了腳步。
淩光君繼續道:“一旦踏入修仙界,善良留必須要有度,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運氣這麼好,凡事會有我給你擦屁股嗎?”
虛華真人沉默了一陣,轉身向杜懷苼招了招手溫和地道:“無妄,你過來。”
杜懷苼聽話上前,不知道師尊要讓他做什麼。
淩光君抽出自己腰間的長劍,遞給杜懷苼
杜懷苼顫抖地接過,心裡隐隐有一個念頭閃過,但他不敢去多想,隻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師尊。
虛華真人歎了口氣:“無妄乖,你動手吧。”
動手幹什麼?
杜懷苼愣愣地看着手裡的長劍,适時被制伏在地上的師兄凄慘地叫出聲:“懷笙師弟,是師兄糊塗了,是師兄做錯了,你别殺我,師兄以後還和你一起下棋喝茶……”
淩光君瞥了杜懷苼一眼,沉聲道:“動手,殺了他。”
虛華真人沉默着沒有接話,隻是歎了口氣。
“我……”杜懷苼看着手裡的長劍,又看看兩個長輩,再看看地上的師兄。
“他剛剛差點要了你的命,你還在猶豫什麼?”淩光君恨鐵不成鋼地說,心裡暗暗罵道,又一個和虛華一樣的傻子!
師兄在地上哭了出來:“懷笙師弟,你過來,師兄有話要對你說,我其實一直有一個心願……”
杜懷苼于心不忍,上前去聽他細說。
師兄淚流滿面:“如果能重來,我也不願踏上修仙之路,隻不過——”他話音一轉,突然變得狠厲:“就算我死,你也别想好好活着!”
杜懷苼猛地瞪大雙眼,幸好虛華真人和淩光君反應及時一個将杜懷苼帶離數遠,一個狠狠掐住師兄的命門,靈力控制防止他自曝。
“快點。”淩光君催促道。
虛華真人扶着杜懷苼站穩,他推了推後者的肩膀,聲音平靜地道:“去吧,無妄。”
杜懷苼拿着長劍,一步步走向師兄,然後提起長劍瞄準位置,一劍刺了下去。
鮮血濺了出來,又減到了他的臉上。
時間仿佛定格在那裡,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握劍的雙手,長劍之下是師兄臨死前憤恨的表情。
淩光君滿意地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杜懷苼一動不動,充耳不聞。
還是虛華真人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從長劍上拿開,給了他一個溫暖的笑容。
“無妄,”虛華真人溫聲道,“殺人不一定就是造孽,有時候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甚至是保護更多的人,保護天下蒼生。”
杜懷苼撲進虛華真人的懷裡,眼淚浸濕了對方的衣衫。
淩光君在一旁看着,最後将杜懷苼從後頸處提了起來。丢給了一旁剛剛趕過來的師雲起。
“殺人不一定就是造孽……”杜懷苼喃喃重複着這句話,心裡似乎有什麼疑慮與不安散開了。
書房裡的燭光接近燃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将原主杜懷苼的筆記又翻了一頁。
殺過人之後的杜懷苼,不再像以前那般軟弱,慢慢也開始習慣了殺人這件事,也愈發懂得保護自己的重要性。
以後的原主杜懷苼又記錄了一些與師尊,師兄有關的瑣事,但沒再寫多少,顯然那之後的杜懷苼就不怎麼再拿起這本書冊記錄心情了。
很快翻到最後一頁記錄的内容,沒有寫時間,也沒有寫任何事,隻寫了一句話:
師尊因我而受害,從此我便了卻七情六欲,修無情道,待變強之時定要為師尊複仇!
這段話寫得潦草,但落筆有力,顯然原主當時内心充滿了悲憤和仇恨。
再後來原主杜懷苼大概就成了衆人口中的“冷漠無情”,“修煉狂魔”,“自私自利”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