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無離大着膽子伸出一條胳膊,輕輕搭在杜懷苼的腰上。
正陷入沉思的杜懷苼在心裡深深歎了口氣。
這家夥,就連睡覺時的習慣都和段黎一模一樣。
一夜無夢。
第二天杜懷苼醒的時候,段無離依然已經起了,正在用熱水浸濕一塊嶄新的手帕。
“師尊擦擦臉?”段無離将手帕遞給杜懷苼,看着對方擦了臉,又問:“師尊昨夜睡得怎樣?”
杜懷苼一邊穿上自己的外袍一邊随口道:“還可以。”
段無離聞言在心裡笑了笑。
楚百川命人準備了幾人份的早餐,幾人用着早膳,閑聊幾句,楚宗主便被宗内的長老匆匆叫去會議廳議事。
仙門宗的秘境内有魔族混入,這件事可不是小事,來自各大宗門門派的長老或者弟子都在其中喪命,衆人自然是要仙門宗給個說法的。
杜懷苼對段無離道:“你也跟去看看,有事和我說。”
段無離點頭答應,轉身跟着楚百川去了議事大廳。
議事大廳裡聚集了各大門派的長老和弟子們,齊允也在其中,他們都等着仙門宗宗主出來給個說法。
楚宗主剛一出現在高台主座之上,衆人便控制不住悲憤的心情,七嘴八舌講了起來。
“都靜一靜。”楚夫人坐在楚宗主主位旁邊,高聲喊道,“你們派一個代表好好說,仙門宗不是菜市場,諸位注意言行!”
“我門派内弟子死傷無數,還怎麼注意言行!”鄭光義不滿道。
楚百川在主位上耐心地等着,衆人還是慢慢安靜了下來,派出一個代表闡述了秘境内的情況。
“你們說是魔族潛入了秘境對諸位弟子展開殺戮?”
“是的,我親眼所見,我是秘境裡逃出來的幸存者。”那人憤恨地道,“他們幾乎把我帶來的同門弟子都殺光了,此事說起來也是仙門宗的疏忽,好好的一個仙門大會怎會有魔族入内?”
“是啊,仙門宗一直着鎮守魔族結界出入口,怎會出現這種疏忽?”
“諸位稍安勿躁。”楚百川略一擡手,威嚴氣勢顯露出來,“六年多前清玉宗被魔族侵害時,我宗内就已派出長老和弟子前去查看魔族出入口的結界,并且已經補全了結界的漏洞,此時斷不應該出現魔族。”
底下的人聽到這話立刻炸開了鍋:“楚宗主的意思是我們再胡謅嗎?我們那麼多子弟死于非命,楚宗主卻這樣說話!”
這些人确實氣得不輕,若不是礙于仙門宗的地位,他們有些人甚至想要大打出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楚百川将視線轉移到一個仙門宗長老身上,随機又收了回來。
“我的意思是,恐怕仙門宗内有人叛變,與魔族勾結,就同當年的清玉宗一樣。”
此話一出,衆人沉默了一陣,接着發話的聲音就分成了兩派,一派認為楚宗主言之有理一定要找出修仙界的叛徒當衆處刑,一派則認為仙門宗是找了個炮灰充當替罪羊來逃避自己失職的責任。
總之衆人吵得不可開交。
另一邊,杜懷苼又替楚逸之把了把脈,簡單以水靈氣調理了下身體,然後想了想決定還是親自去議事大廳内看看。
但他剛走出憶川閣的院門,就看見紫櫻披頭散發地跪在門口,渾身是被鞭子抽打過的傷,手腳上的鈴铛也掉了。
“無妄公子!”她見到杜懷苼,眼睛裡燃起希望,艱難地跪行到杜懷苼的面前,“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吧,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她用滿是血污的雙手拖着杜懷苼外衣的下擺,淚水滿面,苦苦哀求着。
“你……”杜懷苼微微皺眉,最後還是把她帶進了憶川閣,給了她一些傷藥。
紫櫻感激地看着他,跪在地上道:“無妄公子,求你帶我離開仙門宗吧,我受夠了這裡的日子了,我不想再被這樣折磨了。”
自從楚逸之魂魄歸位後,楚百川便不允許她再接近憶川閣。她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誰知道前腳剛回居處,後腳楚夫人就帶人找上門來,将她狠狠毆打了一番。
“死狐狸精,這一個多月我都見不到楚宗主,你卻和他共處一室這麼久!”楚夫人指着她罵道,“給我使勁兒打,不過别打死了,打死了不好交代。”
手下的人打得更加賣力了。
紫櫻哭得梨花帶雨,卻無人心疼她。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從她獲得生命來到仙門宗那一天開始,她就處處遭受着惡意。
隻有憶川閣的楚公子對她溫和相待,可那人卻……
她從其他人的隻言片語中了解到了自己的過去,可是她卻覺得非常不甘,她不相信過去的那部分會是她自己,她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那些傷害别人的事情。
楚夫人把她教訓完,又找了醫師給奄奄一息的她治療重要的傷口,讓她求死不得,活着飽受疼痛折磨。
走投無路之際,紫櫻決定求助清玉宗這位美名在外的無妄公子。
看着楚楚可憐的紫櫻,杜懷苼搖頭歎道:“不是我不幫你,隻是這是你與楚宗主的私事,我一個外人不好插手。”
“無妄公子,”紫櫻哭着道,“隻要你向楚宗主開口,楚宗主一定會答應的。”
“隻是我如何信任的過你?”杜懷苼道,“他們都說你心術不正,不懷好意,我如何能昧着良心幫助你?”
“不,那不是我!”紫櫻聞言渾身劇烈顫抖起來,“不知道你們為什麼都那樣說,但那不是我,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知道。”
杜懷苼從旁邊的櫃子上拿出一塊手帕遞給紫櫻,問道:“那你同我說說,你是如何被楚百川斬殺後又活過來的?”
“我的記憶裡沒有被殺死這一段。”紫櫻用手帕擦了擦眼淚,哽咽着道,“我隻隐約記得我曾是一朵花,之後有一天有個人把我摘下來了,再之後我就有了人形……無妄長老,我所言句句屬實,沒有半句謊話!”
見杜懷苼不說話,紫櫻更加着急了,她極力想要證明自己:“無妄公子,我真的沒有騙人,我真的沒有說謊。”
“這事情你的楚宗主說了?”
“說了,”紫櫻的眼淚又掉了下來,“他一開始不信,後來又找了宗内的長老替我做了什麼檢查,那長老非一口咬定說我就是紫櫻,還說我體内有紫櫻的靈魂。”
也就是從那以後,她就成了真正的紫櫻。
杜懷苼見紫櫻情真意切,也不免有些動搖了。
他記得虛華真人曾教過杜懷苼探查他人魂魄的方法,便一手提起靈力,将指尖頂在紫櫻的眉心處。
指尖剛頂上眉心的那一刻,他便在識海中看到一個紫色衣服的女子,那女子面容模糊不清,手腳上戴着鈴铛,一舉一動鈴铛都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雖然看不清面容,但看這幅模樣,八九不離十就是紫櫻的魂魄無疑。
杜懷苼正準備松手退出探查,忽然捕捉到紫櫻的魂魄背後冒出縷縷白色的霧氣。
那白色霧氣化出一個白色花朵的模樣,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吸附在紫櫻的魂魄之上,它不停地想要向外抽離,卻毫無用處。
看來紫櫻可能真的沒有說謊。
杜懷苼收回了手,紫櫻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地看着他。
“你先起來吧。”杜懷苼道,“等楚宗主回來了我會去和他說的。”
“謝謝無妄長老,紫櫻感激不盡,願做牛做馬。”紫櫻在地上重重磕了幾個頭。
被這樣一耽擱,杜懷苼便也不打算去議事大廳查看情況了,隻在憶川閣一邊打坐一邊二人回來。
夜幕降臨的時候,楚百川和段無離才回了憶川閣。
楚百川看起來心情不太好,蹙着眉,進屋的時候看見正端着飯菜擺上餐桌的紫櫻,不悅道:“我不是讓你不要再進憶川閣嗎?”
紫櫻抖了抖身子,杜懷苼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說道:“我讓她進來的,我正想同你說這事。”
楚百川“嗯”了一聲,沒再追究,隻擡腳先進了楚逸之所在的房間,去查看楚逸之的情況。
段無離走到杜懷苼身邊,挨着他坐下。
“事情怎麼處理了?”杜懷苼問。
段無離道:“其它各個門派的人分了兩派,一派認為要找到叛徒當衆處死、暫停仙門宗阻止大會的權力,另一派認為這是仙門宗的失職必須要取消仙門宗的領導地位且要賠償損失。”
“這些人落井下石倒是厲害。”杜懷苼不屑道,“清玉宗誰去了,齊允?”
“是的,玉雪長老去了。”
“她怎麼說?”
“這次我們清玉宗運氣好,進去秘境的弟子不多,大多都在外頭玩樂。所以玉雪長老和無欲長老的态度都是找到與魔族勾結的叛徒,當衆處刑,當然還要重新檢查魔族的結界。”
杜懷苼單手撐着下巴,他确實忘記了魔族結界這事兒。
近百年前魔族結界有松動的時候,逃出了很多魔族的怪獸,各大門派紛紛派人去鎮壓斬殺,另一部分人則去重新修補這個結界,當時虛華真人和淩光君也在内,這一段原著裡有寫到過。
所以理論上,魔族聖女葉婉兒是沒辦法自由出入魔界和人界的,除非這個出入口的結界開了口。
但是汪平寫這段的時候可能也沒想那麼多,所他連提都沒提個Bug,以至于杜懷苼也沒有立刻想到這件事。
段無離繼續道:“楚宗主最後決定明日親自各個門派的長老去重新檢查魔族結界,重新修補一番。師尊,你明日可要一同前去?”
“可以去看看。”杜懷苼點頭道,“那仙門宗内與魔族勾結之人找出來沒有?”
段無離搖頭:“并沒有。”
這時楚百川從房間裡走出,拉開椅子坐下,心不在焉地吃了點晚飯。
杜懷苼對紫櫻道:“坐下一起吃吧?”
紫櫻連連搖頭:“我,我吃過了。”
楚百川心情不佳,其他人也沒怎麼說話,吃完晚飯,楚百川叫住了杜懷苼。
“你說要和我關于紫櫻的什麼事?”
杜懷苼正欲開口,卻聽到楚逸之的房間裡傳出一陣劇烈咳嗽聲,楚百川立刻擡腳進了屋。
楚逸之終于醒了,雖然臉色蒼白臉龐瘦削,但眼睛裡好歹有了些許光。
楚百川親自拿起茶杯給他倒了杯水,扶着他起身,将茶水遞到他嘴邊。
楚逸之喝了口茶,開口時嗓音都有些沙啞:“多……謝。”
這句多謝其實是對杜懷苼說的,杜懷苼拱手道:“舉手之勞,楚公子不必言謝。”
楚逸之微微垂下眼睑,任由楚百川将他的身體半攬在胸懷裡。
“逸之,晚些我有話要對你說。”楚百川低聲道。
“嗯。”楚逸之的眼裡閃過一絲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