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峰的弟子們趕來,将那群人用力拉住。
“為什麼不讓我死,讓我死吧,讓我死吧,我好痛苦……”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被無妄峰的弟子一左一右拉着,他整個下半身都潰爛得不成樣子,站着也仿佛像具淌血的骷髅。
杜懷苼掙脫段無離的手,一步步走上前。
“師尊——”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你們為什麼不愛惜自己的生命!”杜懷苼痛心道,“你們知不知道,隻要活着一切都會有希望,如果就這樣不負責任地死去,你們真的會甘心嗎?”
“我都已經這樣了,就算好了,能活着,我還有什麼用!”他用盡力氣大吼着,骨瘦如柴的臉上不知是因痛苦還是激動而格外扭曲。
杜懷苼看着他道:“你這麼年輕,你憑什麼斷定自己好不了,又憑什麼斷定好了之後不能完全恢複!”
年輕人愣愣得看着他。
杜懷苼擡手,掌心彙集起強大的木靈力,往青年身上送去。
青年下半身潰爛的地方開始肉眼可見的慢慢好轉。
年輕人眼裡露出欣喜若狂之色。
然而,沒多久,他重新生長的皮肉又開始重新潰爛。
杜懷苼冷聲道:“隻要你活着,一切都還會有希望,否則你以為死亡是解脫,但那不過是你不負責任的逃避罷了!”
他的聲音堅實而有力,一時間鎮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杜懷苼心裡清楚,他的那些話,其實說的是他自己。
上一世他沖動選擇了自我傷害,直到如今知道了真相卻為時已晚。段黎已經死了,即使他能回到過去讓一切都未發生,但他記憶中的最原本的段黎還是死過了。
更何況,回到過去的那個段黎,真的還是原本的段黎嗎?
杜懷苼沉着臉轉身出了病房。
他獨自走到一處大樹旁,段無離默默地緊随其後。
大樹下站着一個紅色華服的雍容男子,是失蹤了兩天的段秦夭。
“怎麼了,”段秦夭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聽說剛剛你在找我?”
杜懷苼道:“走吧。”
段秦夭斜眼看他。
“去仙門宗,救出楚百川。”杜懷苼立在樹旁,凄冷的月光映得他的臉龐格外清冷。“你不是一直在等我答應助你一臂之力嗎?”
段秦夭微微笑道:“正是,看來你與我想法一緻,我原本的計劃也是這樣打算的。”
“那現在就走吧。”杜懷苼沉聲道,“清念,你同陸羽書留下來負責好樂安村百姓的安危。”
段無離猶豫片刻,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杜懷苼取出長劍,站到劍上。
臨行前,段秦夭意味深長地看了段無離一眼:“皇弟,你師尊先借給我一用,你就放心吧。”
段無離面不改色地拱了拱手道:“師尊路上當心,這裡交給我和小師弟就好。”
杜懷苼迅速禦劍飛往仙門宗方向。
“說說你的計劃。”段秦夭立在他身後問道。
“沒什麼計劃,”杜懷苼道,“楚百川是我好友,如果真像你所說是張天平叛變,那他定然會有危險。”
“哦?看不出來你還挺重情重義?”段秦夭不鹹不淡道。
“以他的修為和勢力,必能助你我一臂之力。”杜懷苼說着,加快了飛行的速度。
他原本對段秦夭說的話并未完全當真,直到這兩天親眼見到民不聊生的慘狀,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峻形勢。
如果真是仙門宗長老叛變,那麼楚百川必定相當危險。
上一世他未能在危難關頭替國家出一份力,這一世他擁有了強大的力量,為什麼不挺身而出?
“仙門宗内高手如雲,修為在你之上者就有好幾個,你要怎麼救他?”
“打不過,那就騙。”杜懷苼皺着眉道,“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派去請求的救援不知何時會來。”段秦夭道。
由于杜懷苼快馬加鞭地趕路,終于比往常提前一日到了王城附近。
王城内的情況比清玉宗附近要好一些,帝王很快就作出了應對策略,疫情暫時得到了控制。
街上到處可見包裹嚴實的士兵巡蕩、分發物資。
而仙門宗依舊大門緊閉。
守門的弟子似乎換了一批,個個也都像樂安村的老村長一般,包裹得嚴嚴實實,露出來的雙眼警惕地看着四周。
段秦夭從自己的乾坤袋裡取出兩套仙門宗弟子服。
杜懷苼會意,二人迅速換上,又學着仙門宗弟子的模樣将自己也包裹得嚴嚴實實。
守門弟子見到他倆,以為是派出去的弟子回來了,開門放行。
“等會,”其中一個弟子忽然道,“東西呢?”
杜懷苼頓住腳步,段秦夭則從随身拿出一個小包裹,遞給了守門弟子。
守門弟子打開來看了看,放他們進去了。
“什麼東西?”杜懷苼壓低聲問。
“仙門宗弟子出入的通行證。”段秦夭低聲道,“這裡我熟悉,你跟着我走罷。”
仙門宗内氣氛也相當壓抑,來往的弟子人數似乎比上一次仙門大會時少了許多。
杜懷苼跟着段秦夭往一處偏僻處走去。
“張天平曾因過錯被楚百川關在過火煉池中七天七夜。”段秦夭道,“以張天平那锱铢必較的性情,他大概率不會直接殺了楚百川,而是會将人折磨緻死。”
火煉池的大門外,守着四五個修為不低的内門弟子。
“這些弟子的修為都在金丹左右,應當都是張天平的弟子。”段秦夭低聲道,“對你來說不是對手,但裡頭應當還有元嬰修士防守,我們最好謹慎些。”
杜懷苼原本打算放出神識去探一探對方的修為,聽到段秦夭居然直接下了結論,有些驚訝。
“我去拖住他們,你一個人進去可有把握?”段秦夭問。
杜懷苼點頭道:“可以一試。”
段秦夭起身徑直朝守門的弟子們走去。
杜懷苼一開始跟在他身邊,聽着他一本正經對那些内門弟子傳話,說張天平長老臨時有任務分配,然後支走了幾人,叫杜懷苼頂上。
趁着段秦夭同那幾名弟子說話之際,杜懷苼閃身溜進了門中。
大殿之内,有一灘紅色血水般的湯池,溫度極高,四處牆壁上皆是鐵鎖刑具。
有一人上身赤|裸、披頭散發地被鎖在池中,渾身是傷,湯池下烈火仍在不停燃燒。
杜懷苼本想溜進來後先躲起來,誰知剛一進來一眼就被邊上坐着的一黑衣人看到了,他立刻警惕道:“什麼人?”
杜懷苼看了一眼湯池下方正在燒火的一個小弟子,便指着他機智道:“長老讓我來替他。”
小弟子被高溫熏得滿臉通紅,幾天沒合眼了,聽到長老這麼貼心還給替班,很快高興地離開了。
杜懷苼則代替那小弟子的位置,繼續往湯池裡添加柴火。
“嗯哼——”楚百川睜開迷蒙的雙眼,灼燒的疼痛讓他暈了醒,醒了暈。
杜懷苼直直注視着楚百川瘦削的臉龐,身旁有人盯着,他也不敢開口說話。
楚百川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杜懷苼,但因為他裹得嚴實,并不能認出來。
過了一會兒,那坐着的黑衣人皺眉站起身來:“則麼回事,怎麼感覺溫度下降了?”
杜懷苼立刻朝爐子裡丢了一把柴火,楚百川瞬間疼得面色蒼白,輕哼出聲。
黑衣人走到火煉池邊,瞪了杜懷苼一眼:“好好幹,别偷懶。”
“是。”杜懷苼低下頭悶悶道。
那黑衣人又站到楚百川面前,似笑非笑地道:“楚宗主,你也有今天,好好享受吧,在張長老回來之前,你可别死了。”
楚百川繃着臉,一字一句咬牙道:“忘恩負義。”
黑衣人聽到這話臉色一變,随手拿起牆上的鞭子,狠狠抽了過來。
“啪”一聲,一鞭下去,楚百川身上皮開肉綻。
傷口浸泡在火水中,立刻爛掉脫落,然而很快楚百川的身體又開始重新長出皮肉。
新長出的皮肉又再次被火水煮熟脫落,再長,再脫,如此反複,直到把修士靈力耗盡,受盡折磨而死。
楚百川身上的靈力顯然不多了,此刻皮肉生長得緩慢。
黑衣人又抽打好幾鞭,中途幾次杜懷苼都想出手了,卻被楚百川不動聲色的眼神阻止了。
楚百川顯然已經認出了他是友非敵。
黑衣人發洩完,又往楚百川嘴裡塞了一顆補充靈力的丹藥。
“反複折磨才有意思。”黑衣人說着,轉身坐回了一旁的椅子上。他似乎也是一通發洩得累了,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起來。
杜懷苼悄悄放出了毒元,對它使了個眼色,毒元心領神會,悄咪咪爬向黑衣人。
黑衣人猛地睜眼,元嬰修士的警覺确實非同一般。
楚百川适時劇烈咳嗽起來,牽動着手腕上的鐵鍊哐當作響。
黑衣人見狀笑起來:“你可别死了,親愛的楚宗主。”說要,他又閉上眼睛閉目養神。
毒元已經不知不覺鑽進了他褲腳内,一動也不動,隻等杜懷苼發号施令。
杜懷苼站起身,對黑衣人拱了拱手道:“前輩,弟子想去解手。”
黑衣人不耐煩看了他一眼:“做事不利索,快去。”
杜懷苼佯裝尿急急匆匆跑到了廁所裡,取出了鏡子。
這鏡子之前在魔界差點被一群魔族碎屍萬段,好在它急中生智化身成魔族之一才逃過一劫。之後它就被段無離找回來還給了杜懷苼。
鏡子經過這段時間的修養,還吸收了不少杜懷苼乾坤袋内的靈石靈氣,此刻恢複得生龍活虎了。
它一見杜懷苼的臉,就知道沒好事,果然杜懷苼開門見山道:“你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模仿?”
鏡子道:“誰啊,那得看我有沒有見過他。我是鏡子,是模仿,可不是憑空造人。”
“仙門宗張天平。”杜懷苼道。
鏡子的鏡面上出現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眼睛轉了轉,說道:“誰啊,聽都沒聽說過,是什麼小人物?”
杜懷苼沉思了一會兒,又道:“那你施展蠱惑幻術的條件呢?”
“條件就是我得先提前布陣,臨時出手騙騙金丹以下的修士還行,金丹及以上就不行了。”
“這麼說你沒什麼用?”杜懷苼道。
鏡子不高興道:“誰說我沒用了,你隻要把目标引出去幾分鐘,我提前布陣就管用。”
杜懷苼正思考要如何把那黑衣人引出房間,就聽到廁所外頭響起那人不滿的聲音:“你怎麼回事,上個廁所上這麼久,鍋都要涼了。”
杜懷苼應道:“馬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