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是。”立花慎一點了點手邊的文件,沒戴眼鏡的臉上是掩蓋不住的疲憊。“基礎數據飽和了,但咒具的極限值的數據樣本太少。”
簡而言之,就是樣本太菜了,不能完全發揮咒具的力量。
這并不是短期内能解決的事,畢竟對咒術師而言,咒具僅僅隻是工具,根本不會花心思去研究如何使用以達到最佳效果。
這問題嚴重卻又不算嚴重,至少遠不至于這樣急急忙忙把他叫過來的地步,況且……
“我不是送來了一個樣本嗎。”
澤諾敲了敲桌子,伊芙轉身給他倒了杯茶端到他手邊,又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份筆記遞到立花慎一面前。
看見一本筆記憑空浮在半空飄到自己面前還有些發愣的立花慎一眨眨眼,從懷裡掏出眼鏡擦了擦戴好,“多謝,差點忘了伊芙小姐。”
他接過來翻開,發現裡面是對各種制式型号的咒具的使用感想,看得出來對方應該是位經驗豐富的武者,很多見解相當獨到,深知還寫上了自己的想法和意見。
“你哪來的好東西……”
立花慎一興奮得兩眼放光。
“半月前我送來的學生,”澤諾聲音不大不小,但偏偏讓立花慎一頭皮發麻,“你應該有她的測試數據。”
立花慎一咳嗽兩聲,總算從腦子的角落裡扒拉出來了點印象。
“你是說那個,戴着眼鏡,個子很高的小孩?”
立花慎一伸手點了點筆記,“我還以為你是純善心大發拉她過來領錢的。”
不等澤諾說話立花慎一就自顧自地搖頭:“也是,你怎麼可能那麼好心。”
澤諾不置可否,最關注的點還是在這件事本身上。“你沒有采用她的數據。”
肯定句。
而立花慎一并沒有反駁,“……是我的疏忽。”
他轉身在電腦文件裡翻找,“我的确沒想到那小姑娘的數據優秀到這個地步,初步檢查的時候她的咒力水平不高。”這是客氣話,實際上應該說非常低,幾乎就比普通人稍強一點。
“真讓人驚訝……”越是看那份屬于禅院真希的報告,立花慎一就越是興奮。
“這不就是我們夢寐以求的樣本?不依賴所謂的咒術,靠對咒具的使用也能消滅詛咒。”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未來那個人手一件咒具掄咒靈的世界近在眼前。他眼裡的光太過熟悉,以至于讓澤諾隻是看着都感到眼睛有些刺痛。他微微斂目,神色的異樣被伊芙敏銳察覺,下一刻冰涼的手指就輕輕搭在他的眼睑,熟悉的檸檬清香一點一點緩和下他心尖陡起的波瀾。
伊芙看着他,一如往昔,卻又恍如新生。
……不一樣。
我們不會再重演那一天。
立花慎一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奇怪氣氛,或者說他現在也根本不想關注。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數據上,鼻梁上的眼鏡被他摘下擦了擦又戴了回去。
“所以你們怎麼評的級?這種水平居然隻是四級?”
他語速很快,澤諾沒回答他也不在意,緊接着再問:“你學生能接長期兼職嗎?能不能直接到這兒工作?待遇都好說……”
“立花先生。”
被不輕不重地叫了一聲才冷靜下來的立花慎一頓了頓,直起身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的冷靜。
“啧,好好好,我知道,不會牽扯到那些孩子。”
他頗為遺憾地歎了口氣,戀戀不舍地把視線從屏幕上離開。
“你還真是莫名其妙,說你關心學生,這幾次也沒見你把他們護着,說你不關心,有些事情上又上心得不得了,你這算什麼?間接性做慈善?有那個閑工夫還不如過來勤點加加班趕進度。”
仗着澤諾很少主動打斷别人說話,立花慎一幾乎是掐着點倒豆子一樣滾出來一堆沒營養的廢話。又在澤諾開口前轉移了話題:“有這份數據在進度能往前推不少......”
“......注意休息。”
“放心,不會耽誤實驗進度。”立花慎一不以為然地擺擺手,眼睛還黏在數據上一動不動。但很快他回過味來,轉身盯着澤諾,眼神有些怪異。
“......你懷疑我?”
澤諾毫不避諱地點點頭.
“你不是一直讓人跟着我嗎?這都不信任?”立花慎一抓了抓頭發,又覺得合理“也是,畢竟咒術師的手段防不勝防,即使我們有‘契闊’,但概率這種東西最說不準。”
他幹脆一屁股坐下,向着澤諾攤開手,“那來吧,檢查一下。”
澤諾沒有動作,伊芙看了看行為奇怪的立花慎一,一本正經地拉着澤諾後退幾步。
“......這是什麼意思,嫌棄我嗎。”立花慎一收回手,看着兩人的動作,硬生生從伊芙的面無表情裡品出了鄙視的意味。
澤諾按住伊芙的肩,又走近幾步語氣依舊平淡:“不必如此。”
立花慎一聞言一怔,随後嗤笑一聲,把眼鏡摘下揉了揉鼻梁,“也是,畢竟我要真有問題,估計也沒機會在你面前說廢話了。”
酸脹的眼睛扯動着腦神經也跟着開始一抽一抽地疼,這是過度疲倦的表現。
“……你說得對,我該休息了。”
立花慎一閉上眼睛,“腦子和生鏽了一樣,這種狀态隻會拖延進度。”同時也會影響他的判斷能力,漏洞百出的應對方式也會衍生出更多問題平白增添不必要的風險。
澤諾喝完杯子裡的最後一口茶,放下瓷杯的聲音引得立花慎一下意識地睜開眼睛擡頭去看他的動作。
“言歸正傳,您要說的應該不止于此。”
“……是是。”
立花慎一歎氣,認命地起身從書架的隔層裡取出一個U盤,插入電腦輸入訪問密碼後調出了一個文件。
看不懂的字符和曲線圖,裡面甚至找不到任何可以被稱作是一門語言的詞或字,僅僅是看着就讓人心生厭煩。
“應該不需要我來給你翻譯?”立花慎一拿着筆晃了晃,半帶調侃。澤諾并不理會,一行一行地看下去,原本無意義的字符被打亂,零碎的部分自動按照特定的順序被整理成為正确的字詞,他以一種不快不慢的速度看完了整個文件。
“把你叫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立花慎一走近白闆,敲了敲投影屏,“對你能力的解析有新成果了,但還需要通過你的實驗進一步證明。”
立花慎一轉頭去看那個站在原地面容平靜的年輕人,扯了扯嘴角。
“你這家夥,真的明白自己手裡掌握着什麼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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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問。”
“什麼,伊芙?”
白發的少女垂眸片刻,轉而認真地對上澤諾的眼睛。
“您需要我做什麼?”
澤諾的腳步一頓,“……你不好奇我想做什麼嗎?”
伊芙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澤諾能從她眼裡看出疑惑。
她搖頭:
“不重要。”
“我能幫助您嗎?”
澤諾有片刻的失語,但面對那雙漂亮的紅眸,他明白自己也并不需要再說什麼。
“嗯,那就請你,”
他牽着伊芙的手,十指交錯,像是最初,他們約定過的那樣。
——“請你走在我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