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定铎咬着餅，敬畏地看着不遠處的裴輕俠。
裴輕俠一身都是血，像是剛從屍山血海滾了一遍，在他們身後，十幾頭偌大的坤靈獸橫屍在地上，大片血泊浸濕土壤，将這裡的味道帶得腥甜。
隻有真的與坤靈獸對上，何定铎才發現書上簡單的“易怒，皮厚”究竟代表着什麼。
這種坤靈獸一旦被激怒，背上的厚皮會立刻變成尖刺，尤其是那條粗壯的尾巴伴随着每次沖撞前的撩蹄重踩簡直是眩暈的必殺技，數量愈多，它們的戰力就成倍上翻。
它們是群居動物。
何定铎在擊殺這十幾隻坤靈獸的過程中沒出半點力氣，完全就是個配菜。不過好歹在蹄子将踩死他前，何定铎爆發過一次，腳下一個挪移直接飛奔了出去。
靈光附着在他的腿上，何定铎來了個飛天快跑，意識到的時候差點沒把自己摔死。
裴輕俠踩在坤靈獸的屍體上将它們的尾巴割了下來，随後才剖開了肚子取獸丹。獸丹收入袋裡，他用着那把木劍就跟在用鋒利鐵器一樣快速幹脆，一片片将尾巴上的厚皮剝落下來，露出最細嫩的裡肉。
何定铎看久了，默默把削好的木串遞了過去。
裴輕俠：“識相。”
他把尾巴肉串了起來，架在火堆上烤。
那火堆，還是何定铎燒起來的。
他在坤靈獸追着上蹿下跳的時候，似乎激出了幾種小神通。
裴輕俠指點了幾句，讓他閑着沒事的時候多用用。
坤靈獸的尾巴肉極其鮮美，隻不過在火堆上烤了烤，就外焦裡嫩，散發出一種極好聞的味道。裴輕俠舉着串串們烤了幾下，分出一撥插在邊上，“别藏着了。”
寂靜無聲的夜林毫無動靜。
剛摸上肉串的何定铎僵住，愣愣地看着裴輕俠。
過了片刻，從深處走來三個人。
一瞧，竟然是霍磊，許久蔡和柳如冰。
何定铎納悶，他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看着就不像是一夥的。
裴輕俠自取了肉串來吃，坤靈獸的味道果然一如既往的鮮美，這是肉質本身的鮮甜，調料一概是沒用的。
吃着坤靈獸肉，裴輕俠開始懷念起穆懷瑾的手藝。
如果是懷瑾來烤，那簡直是外酥裡嫩，讓人流連忘返的美味。仔細想想，居然還有點更饞了。
演武山上，穆懷瑾莫名覺得鼻癢，隻是面對着幾個峰主和掌門的到訪，他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
他慢悠悠地看着那幾個人，“怎麼，對我有所不滿？”
殘劍道人一開始既然沒阻攔，這會自然也不會站在他對面，他笑呵呵說道：“老祖做得極是，我等怎會不滿呢？”
劍閣掌門看着年邁蒼老，身子骨卻是硬朗，他擡手一握，一把劍憑空出現在他的手裡。
穆懷瑾見狀，也是笑。
兩人齊身出現在高台上。
那些剛趕來的弟子們心裡還在扼腕後悔的時候，就見掌門和老祖打起來啦！
弟子：！
峰主和長老們顯得非常淡然，殘劍道人甚至還舌綻春雷：“都給我好生觀摩！”
弟子們一瞧，發現掌門和老祖比劃隻比劍招，可即便這般，淩厲之間翩跹的招式透着極其可怕的力量！
他們不由得心生向往，想着倘若變招間乃有靈力在劍，真不知道會是如何驚天駭地的場面！
不過瞬息，兩位又停下來。
掌門老神在在地收劍，“我不如也，自然按老祖的想法來。”
弟子：？
這、這般兒戲嗎？
其實劍閣掌門乃是個劍癡，他心中早就贊同穆懷瑾的做法，偏生硬要在這當口尋機會和老祖比劃兩下，這已經是峰主和長老們都知道的老毛病。
不過劍閣掌門劍術上不如穆懷瑾，然這兩人修為在伯仲間，若是真要死鬥，還不一定分出上下。畢竟能掌握一派仙門，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穆懷瑾看着那懸在半空的古鏡，擡手打出三道光投入鏡面，登時有無數虛幻的鏡子畫面懸浮在上空。
“自家弟子自己看着，怎麼死的看清楚點。”穆懷瑾那張漂亮的臉蛋上猶帶不滿，“不過是區區毒雨，都能受傷。”
峰主們在旁邊無奈笑，餘下遲來的長老弟子們看着半空上的圖像，一時間各種聲音不斷。
“哎，那不是木師兄嗎？”
“我兒表現不錯。”
“錢師妹果然威武，在烈火獸下都能逃脫……”
“我的天……那難道是坤靈獸嗎？那獸丹可不得了……”
“城師弟這一招不同凡響啊……就是還嫩了點，瞧，受傷了吧。”
“奇怪，霍磊師兄呢？”
“那個人……是，是裴貳嗎？”
這名字可吸睛得緊，一下子就呼啦啦引來不少人的注視。
穆懷瑾和掌門峰主也看了過去。
在一派雞飛狗跳和血腥屠殺的幻影裡，唯獨那一面火堆，烤肉，三倆成影，還有碩大的坤靈獸屍體，夜林，這等等組合到了一起，顯得特别歲月靜好。
“那就是霍磊吧？”
“霍師弟是真不錯，這些坤靈獸是他殺的吧？”
“那數量，也太多了些……”
“瞧他們在吃……我也有點餓了。”
“都辟谷了吃什麼吃！”
“您瞧瞧那不香嗎？我看許柳師弟他們吃得賊香……“
“那裴貳吃那麼多作甚？是他殺的嗎就？真不要臉！”
穆懷瑾看着鏡裡那幾人在吃的坤靈獸肉，忍不住笑了一聲。那笑聲剛落，複有數道不輕不重的動靜落在台階上，硬生在空寂的氛圍來踩出了聲音來。所有人都朝着那方向看去，正瞧見兩位相貌出彩的男女，他們身上的氣息就跟天人合一一樣渾然自如，完全探查不出。
男的儀表堂堂，兩鬓發白，聲音洪亮：“倒是把肚子裡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女人一身水藍裙袍，通身仙氣貴态，正是之前曾出現在浮屠虛山的女子，“我記得懷瑾那一手功夫，烤肉着實是香。”
他們說話平常，态度溫和，就跟尋常人沒兩樣，可若是與他們對視一眼，那雙眸子裡蘊含着磅礴蒼茫的力量，卻是任何一個普通弟子都承受不住。仿若那身軀内有千鈞重，風吹不動，雲不敢遮掩，萬物都安靜下來。
“懷瑾啊，你什麼時候再露一手，烤他個十頭八頭。你沒烤過坤靈獸吧？”
“你想得就美，當穆懷瑾那嬌貴性子樂意給你烤？”
兩個聲音湊做熱鬧，卻是蓦然出現的存在，讓不少弟子心下愕然，猛地看向長老們。他們可是半點感覺都沒有，隻見高層的修士們一個個都坦坦蕩蕩，顯然不必他們心中驚訝擔憂。
男人與掌門和諸位峰主見禮，笑着說道：“還虧得是掌門有感，讓我等能進來。不然就靠懷瑾那懶散性子，不知何時才記得他與我們有約的事情。”
清風劍閣的掌門拱手笑了笑。
穆懷瑾慵懶地說道：“力華生，我的待客之道哪裡有問題？我不是讓我家樹精親自去送了請帖？你巴巴還要往護門大陣上湊是作甚？”
力華生，令狐丹鳳。
這兩人都是穆懷瑾的朋友，浮屠虛山後來趕到的那位為首的道長，就是力華生。他們兩人都是野路子，如裴輕俠一般沒有師門，卻靠着自己威名赫赫，為天下修士所知。
力華生和穆懷瑾那邊打嘴仗，那廂令狐丹鳳很有禮數地跟幾位掌門峰主見禮，她的性格溫和，渾然感覺不到半點威壓，隻有臉上淡淡的笑意。
不過下一瞬，穆懷瑾看向天際，幽幽地說道：“來到我的地盤還擺譜，蒼涼派的顔面也未免太大了吧？”
令狐丹鳳眼眸微動，心知是白鵬道來了。
她也是不理他們幾個說話，眉目微動，望着那無數虛鏡裡的一面。
那畫面中，正是還在吃着烤肉串的那一行人，且不說坤靈獸肉是真的美味，隻見坐在中間的病弱青衣人從懷裡掏出一顆獸丹丢在身邊的一個人，“坤靈獸肉吃多了，吃顆獸丹消消食罷。别明日起來脹體而亡。”
那人忙将坤靈獸丹吞了下去，臉色登時脹紅起來。
他的雙手按在身前，掐出了一道手訣，将那湧起來的暖流強行壓了下去。
“坤靈獸肉能助長修為？”
“不對，我從未在通識資料裡看到過！”
“為何獸丹是在裴貳那裡？”
“霍磊師兄看起來對那個裴貳……”
虛鏡内，霍磊敬重地看着身旁的青衣人，低聲說道：“那些坤靈獸都是你所殺，隻是你為何會知道這尾巴肉……”
坤靈獸的皮層實在太難剝離，修士往常殺了後隻取獸丹，可若是從前從來都沒有人嘗試過吃這種坤靈獸肉，那絕不可能。
霍磊不比那些學識稀松的弟子，通識資料都背得滾瓜爛熟。
那既然沒有記載，自然是不能吃。
可方才霍磊等幾人在吃下裴貳留給他們的烤串後，卻是鮮美異常，吃下後更是感覺體内有股熱流在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