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如果這種獸肉有增強修為的作用,又不可能不記載在通識資料上。
這種完全相悖的論據,讓霍磊對待裴輕俠的态度非常謹慎。
裴輕俠挑眉,突然笑了起來。這路上遇到好些個莽撞的弟子,總還以為這些真就是嬌花了,倒還是身邊有幾個長眼的,腦子轉得夠快。
他晃了晃手裡最後一根烤肉,平靜地說道:“但凡殺了靈獸魔獸,第一件事必定是先取獸丹。可坤靈獸的獸丹是全身之精,取走後所有腐臭都會湧進皮肉裡。所以步驟錯了,要先斷尾,再取獸丹。在一刻鐘内必須上火,不然也鎖不住精氣。”
他看了眼正在閉眼調息的何定铎,意有所指地說道:“靈光期,虛不受補,吃顆獸丹就成。”
霍磊登時明白過來,這種坤靈獸肉要是吃多了,還得靠着獸丹調息内流。
可這也意味着量能取勝!
他霍然起身,囑咐柳如冰和許久蔡護着他們,飛身離開。
不多時,傳來幾聲嘶吼與爆閃的劍光,而後就是濃郁的血腥味。
裴輕俠并沒有隐瞞,霍磊也是個行動力強悍的,立刻就進行了嘗試。他殺了幾頭坤靈獸,斷了尾巴,又取了它們的獸丹,掩蓋了血腥味後才帶着那些龐然的巨尾回來。
他将那些坤靈獸肉分為三份,一份為多,兩份少些,然後将獸丹也按分量給了出去,囑咐兩位師弟記得順序。而後霍磊的嘗試就開始了,他的肚子跟無底洞那樣不斷吞吃着坤靈獸肉,每吃多一分,臉上的紅潤就更甚,直到最後他的腦袋冒出了淺淺的白霧,正此時,裴輕俠雙手如閃電從霍磊的懷裡取出了四顆獸丹,一下子塞進霍磊的嘴裡。
霍磊虎目圓睜,張口一聲呻.吟,卻是靈氣倒湧,吞進腹中。
此地靈氣微震,柳如冰和許久蔡眼裡異彩連連,目光不斷在裴輕俠和霍磊身上徘徊。
裴輕俠昂首說道:“愣着作甚?我隻守一夜。”
言下之意,不言于表。
許久蔡和柳如冰兩人齊齊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道:“多謝。”那感謝的态度與之前截然不同,顯然這數日的跟蹤和眼下的事情已經完全折服了他們。
話罷,他們兩人也不再停留,立刻如法炮制。
輪守自然是他們該做的,可是放着這種可以幫助進階的東西不去碰,就算對他們戒律森嚴的内門弟子來說,卻也是撓心撓肺難以忍受。
霍磊分出來的分量正合适,他們吃完最後一口,渾身已經脹滿,手裡掙紮着将兩顆獸丹吞下,渾身溢散出白氣。
裴輕俠看着這四個閉眼消化熱流的小娃娃,将篝火又撥弄了兩下,燒得更旺了些。
這些坤靈獸雖然是外力,但是偶爾一兩次借助突破也無妨。他看得出來霍磊就在要緊關頭,這一次或許是他的機緣,至于那三個小娃娃,也就是增長修為。
不過對何定铎就是可惜了點,他的根基太淺,吸收不了多少。
那根撥弄篝火的樹杈動了動,裴輕俠低笑着搖頭。
“出來吧。”他道,“跟了我們一路,這是瞧上了這幾個細皮嫩肉,還是看上了我這老臘肉啊?”
一夜兩回,這是螳螂捕蟬,黃雀猶在後。
裴輕俠的手指摸上了木劍。
虛鏡外,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都齊聚在虛鏡上,穆懷瑾和那人冰冷的氣息為止一頓,幽冷望向無數虛鏡中的一面。
演武山這裡頭絕大多數人都是第一回看到裴貳的模樣,更是第一回聽說這坤靈獸的事情,正在私下議論紛紛。
隻是他們看着裴貳的眼神悄然發生了變化,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種怨怼不滿的态度。
而虛鏡裡,出現了一個人。
裴輕俠吸了吸鼻子,像是聞到了什麼,露出個森然的笑容。他握劍站起身來,幾步走到篝火照耀的範疇邊上,隐隐将幾個小崽子擋在身後,“妖族。”他的聲音既輕又快,不像與樹精說話的溫和,也不像是教導時的慵懶,反而透着呼之欲出的惡意。
那人擡頭,露出一張英俊白皙的面孔。
虛鏡外不少人叫出聲來,更有人大聲說道:“不可能,高師兄怎麼會是妖族!”
“那裴貳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可是霍磊師兄很相信他的話……”
“師父——”
高台下有人蓦然朝着石階上看去,站在高處的穆老祖等人看不清神色,隻是一片漠然,冷冷地注視着正在發生的事情。
高恒的神情在篝火的明明滅滅裡看不清楚,唯獨那一雙眼睛格外犀利,隐約瞧來就跟獸瞳一般豎着,讓人心中發毛。
他手裡的長劍正是他的師父賜予的長盛劍,淩冽冰寒的氣息撲面而來。
“裴貳,裴家,什麼時候出了你這麼個人物?”
他一腳走進火焰照耀之所,眼裡泛着光,“你的氣息……”
妖族辨認人族的區别壓根不是看相貌身形,而是靠味道。每一個人的氣味都是獨一無二的,就算擁有血緣關系,那也頂多相似,卻不可能相同。
裴輕俠一聽他的話,立刻就反應過來,化身這弟子的妖族曾經見過他,或者至少聞過他的味道!
裴輕俠的手一動,木劍凝聚藍光。
裴輕俠和高恒對上視線,兩人同時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裴輕俠藏在衣服底下的皮膚驟然露出淺淺的亮光,先是從雙.腿,繼而是澎湃的熱流從四肢沖進小腹,旋即從丹田爬升到鎖骨的位置。
那熱流剛顯,他便已經揮動木劍,直指高恒!
高恒的背上突然生出兩隻大翅膀,擡着他飛了起來,同時雙手變幻出爪子,變得兇橫異常。他如同猛禽一樣撲了下來,在利爪即将和木劍相撞的時候,翅膀和胳膊間的腋下突然橫生出又一隻手,捉着之前消失的長盛劍狠狠劈了下來。
那把劍天然冰骨,一擊得中,寒氣入體,難以抵抗。
豈料裴輕俠完全不加回防,硬是用背脊抗下這一劍,手中木劍反刺,削過爪子直朝翅膀去,靈光暴起,藍芒驟長削下右邊翅膀。
高恒嘴裡發出一聲尖嘯,僅存的翅膀奮力撲閃起來,卷起的風暴讓裴輕俠閉眼後退,而他趁着時間逃離開來。
眨眼間他們已經交手數十招,在狹窄的密林間激起無數光亮。
在夜間激烈交手并非好事,容易引來旁的靈獸窺伺。
雙方都清楚必須得速戰速決!
妖族陰狠的豎瞳死死地盯着對面的人,心裡滿是狐疑,長盛劍的威力他心知肚明,方才那下如果裴貳沒攔下來的話,必定會擊中身後數人,這是裴貳硬抗下來的原因。
可裴貳為何毫無反應?
裴輕俠拇指擦了擦嘴角,然後嘔出幾口黑血。
高恒心裡的慌亂登時褪.去,變作興奮,他不長武藝,可虛長了這麼多年,以他的年歲想要碾壓裴貳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本就是應該的,更别說他占據身體的這個高恒本就有足夠的曆練。他張了張嘴巴,尖銳的哨聲不斷響起,如同音爆。
裴輕俠動作輕巧地連連閃避這聲音攻擊,擡手竟将那木劍持作暗器般飛射出去,其力之大,其速之快,遠非常人,更有一身力氣暖流加持,方才狠狠貫穿高恒的臂膀,将他釘在身後巨木。
那木劍于那瞬間化作牢器,不管高恒如何掙紮,都逃不開,離不得。
裴輕俠站在原地,持劍的手已然血流滿地,嘴邊更是嘔出無數黑血,隻他擡頭挑眉的瞬間,對着那試圖張開嘴巴的高恒笑道:“你想爬出來?卻是晚了點。”占據高恒身體的妖族慌了神,看那高恒的嘴巴大張,嗬嗬作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喉嚨掙紮沖刺,卻始終無法從嘴裡爬出來。
裴輕俠衣服底下的微光漸漸消失,像是褪色一般逐層從鎖骨一點點暗淡下去。
一隻小小的小玩意兒栖息在裴輕俠的肩膀上,兩根須須顫抖了兩下,無聲無息地傳遞着消息。
裴輕俠這一路走,自然不是亂走。
他用血淋淋的手摸了摸肩膀上的須須,自言自語地說道:“古鏡裡不該有妖族。”尤其還是嗅過他味道的上古妖族。
裴輕俠走到“高恒”身前蹲下,兩根手指輕輕按在他的喉間。
那裡咯咯作響,像是藏着什麼東西。
他的手指按在喉嚨口施力,指尖隐含微亮,那嗬嗬聲變大,又仿佛是某種尖叫掙紮的嘶鳴,卻迫于手指的壓力一點點往上竄,最後于那洞開的嘴巴裡兇撲出一隻背生翅膀的小鼠,它一副尖細的臉龐,猛地朝他面上撲去。
結果還未撲上來,就被那隻帶着須須的小玩意猛撲在地,驟然化作草藤困住妖族。
鼠妖尖嘯着說道:“罪孽滔天,罪孽滔天——那瘋子居然真的,不,不,你不可能是真的,你不是,你不是裴貳,你不是裴貳——”
裴輕俠笑了起來,玩味地搖頭,“我不是裴貳,又是誰?裴壹嗎?”他将木劍從高恒身上抽.出來,看那呼吸還活着,就暫時不理,扭頭去看着鼠妖。
鼠妖被束縛在地上,憤怒地掙紮起來,“若非我被困在這鏡中千年,怎會被你這無恥小子困住。天殺的沈刀月簡直沒心沒肝,當年若不是我……”
這家夥的實力确實不該如此,當是被困在這裡太久已然削弱太多,但也比霍磊的修為要稍強一些,裴輕俠要憑這身體解決他雖不難,卻也得付出代價。
“沈刀月?”
裴輕俠的鞋尖踩住鼠妖,幾乎将它碾吐血。
他挑眉,“他,和你?”
裴輕俠打量着這黏糊糊的一團玩意兒,啧啧搖頭。沈刀月那混賬玩意那麼愛潔,怎麼可能會和這邋遢東西有所接觸?
然鼠妖此話一出,虛鏡外一片魂驚魄惕,仿佛晴天霹靂!
那位後至的貴客猛然露出面容,冷峻的臉上滿是冰封的寒意,他一眼看向穆懷瑾,又死死盯着虛鏡裡的裴輕俠。他的身上數道藤條猛地抽上虛鏡,可還未穿透就被一把熾熱巨劍攔下,演武山上煞時出現火木相斥的氣場。
穆懷瑾陰冷地盯着最後出現的白鵬道,冰涼地說道:“白老祖,這可是我的地盤。”
白鵬道面無表情地回應他,“沒人與你說過,你說這話,特别像凡俗世攔路搶劫的惡霸嗎?”
力華生沒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
他心想這麼多年過去了,懷瑾和鵬道兩個人還是完全不對付,每次吵架的時候就跟約死鬥一般,要不是有輕俠在其中左右調和……
一想到裴輕俠,力華生的臉色登時就淡了。
他緩緩地望向虛鏡,神色是同樣的幽暗。
其實又何止他一人望着虛鏡裡的畫面?
怕是現在所有人,都幾乎目不轉睛地看着這一面虛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