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明隻是個律師助理,新來沒多久。原本在江律師手下工作,今兒才被暫時指調到季禾身邊。
眼風不時觑向後視鏡中的人,袁家明的油門都不敢踩太高,腦子回想起剛才季禾聽見谌江路那邊出車禍時的失态,心中驚疑又好奇——
這位季律跟來做什麼?她和江律也不是舊識啊?
“認真開車。”
後視鏡中驟然對視,季禾皺眉提醒了一句,眉眼間掩着焦躁不安……
谌江路也位于市中心,但屬于相反的方位。在寸土寸金的商業圈中,高檔小區一帶。
車子還沒靠近,一團亂的場面首先映入眼簾。
警察和工作人員不說,甚至還有聞風趕來的一大堆狗仔。一時間,場面十分混亂。
可看着人群中的那道高大背影,季禾一路上緊繃着的心終于落下些。
“這下好了,不知道你怎麼想的,讓你先走這兒交給我們處理,結果非要留下。現在好了,一起回警局吧。”林琳和警察律師溝通完,看着眼前站得筆直的人,十分無奈:“你這兩天到底怎麼回事?”
沒反應,異常的沉默。
林琳擡頭順着陸時延的目光看過去——狗仔和圍觀的群衆。
她沒看出什麼異常。
那輛車很普通。
燈光更是把黑沉夜幕中的所有人變得模糊,可陸時延一眼就看清楚了車上下來的人。
世界天旋地轉,他好像在做夢。
可周遭的一切提醒他,那個扔下他的女人的确回來了。
昨天和今天,陸時延不是在做夢。
季禾看見陸時延笑了一下,朝着自己的方向。
她的腳步一頓,正不知所措該如何反應時,又眼睜睜看着他轉身離開。
“季律?”
袁家明看她愣在原地,叫了她一聲。
“沒事。”季禾垂下頭,苦澀笑道,“走吧。”
現場的意外已經處理好,隻是一行人還得去警局做筆錄。季禾看了眼那輛車頭被撞擊損毀的商務車,在聽見江律師說了半小時前發生了什麼後,一陣後怕。
——私生。
瘋狂且沒有理智。
一個不管圈内圈外都很避諱的存在。
陸時延除了工作很少社交,連圈内人都捉摸不透他的私人行蹤。
可就是在半個小時前,這輛被人安裝了定位追蹤器的商務車。在谌江路,陸時延的住所外遭私生纏上。
若不是小區的安保嚴密,恐怕後果會更嚴重。饒是這樣,兩輛車糾纏的時候還是發生了撞擊。
人群漸漸散開,季禾下意識跟上去。
原先坐過來的那輛車已經坐滿了人,江律師看了看,猶豫問道:“…要不,您坐林小姐的車?”
實際上,他都不知道季禾怎麼就跟過來了。
心頭冒起一股羞惱,季禾覺得她的意圖太過明顯。
手松開車把手,轉身就要走的功夫,一輛黑色跑車停在了她的面前。
“上車。”
和記憶中澄澈清冽的嗓音重合,平添了成熟男人的低啞。但更多的是,冷淡。
季禾心裡這樣認為。
抿了抿唇,她也不說話。
就在兩人僵持間,周圍幾輛車見狀也有停下來的趨勢。‘咔嗒’一聲輕響,意識到陸時延的意圖,季禾先一步拉開車門進了副駕。
“季小姐——”
含着笑的腔調,陸時延彎唇看着她,似乎兩人真的不相識,僅僅為了提醒她一句:“安全帶。”
車内隻有兩人,因他這句話,氣氛一下變得沉默凝滞。像酸澀的水,泡在海綿裡,浸透了季禾的心。
堅硬的安全扣硌在掌心,她也沒感受,隻是清楚地認識,或者承認了一個現實——
如今的陸時延讨厭她。
回國後還帶着的期待和勇,一點點地消失。
季禾眼看着車停在警局,想起六年前她把陸時延從警局帶走,可如今再回來,她隻覺得滿心難堪。
一路上蓄積的眼淚瞧着就要控制不住了,季禾不想再被陸時延看笑話。推開車門想離開,手一把被人拉住。
“又想一聲不吭離開?”
他意有所指,語氣也不太好。
大手握住她的手,低頭垂眸。聽不見她給出任何回應和解釋,不由氣惱,更覺得無力。
手上也不免用了些勁兒,但驟然對上那雙淚水漣漣的黑眸,陸時延自身的情緒便一下就潰散了。
“松手!”她扭開頭。
沒接陸時延遞過來的紙巾,季禾抹掉眼淚。不想再理他,這次很容易打開了車門,但因他一句話再次難過:
“六年了,離開那麼久,你就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很久,可她還是無動于衷,陸時延終于忍不住氣惱,忍不住質問她:“想要的時候随時拿到手,說不要的時候就扔開。季禾,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你偶爾施舍善心的小貓小狗嗎?”
最後的那番話幾乎刺進季禾的心裡,紮得又深又痛。她想解釋‘不是這樣的’,張了張唇,卻什麼也說不了。
一股力道鉗住她的肩膀,季禾愣愣望着眼前這張已然是成熟男人的臉,恍惚不已。
在陸時延貼近的那一刻,季禾也不知道是太過容易,還是什麼,她輕易就推開了陸時延。
無措地低着頭,她連聲說‘對不起’,但始終不肯解釋。
車門合上的那一瞬間,季禾也沒再看陸時延。同樣地,沒發現那雙漂亮茶色眸子迅速褪去的受傷失意,掩藏底下的幽暗深邃……
陸時延再下車時,時間已經耽誤了很久。恰好林琳走出來,見了他,說:“事情已經處理好了,你進去走個流程就行。”
陸時延颔首,神色早已經恢複一貫的溫和冷淡。跨步正要進去時,聽見背後的經紀人問了句:
“我聽小圓說,你一開始就知道車上有定位追蹤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