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想再多解釋幾句時,脊背撞進了她的手裡。
身體倏地僵住,就連原本受傷的地方似乎都失去了痛感,酥麻一片。
那隻手溫涼,和火熱的青年的軀體形成鮮明對比。陸時延下意識回憶,她的手好像一直很冷。
手的主人也明顯愣了一下,指尖下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肌肉流理讓她不敢多停留,假裝若無其事地打開噴霧,卻頻頻失誤。
陸時延的膚色白皙,青紫從左側肩膀到後腰,都有分布。
細密的藥霧噴灑在傷口處,一大片,看得身後的姑娘難受心疼。
最後一層藥膏用棉簽異常麻煩,将藥膏擠在傷口上,季禾的手指碰上去的時候,渾然不知道面前的人多難受。
格外放輕的力道,撫過那層鎮靜的皮囊,卻不知底下的暗流洶湧……
就在陸時延要先投降的時候,季禾的聲音如同她的動作一般輕柔:“謝謝你。”
愧疚擔心不假,但那天從現場回來後,季禾其實是不想見到陸時延的。
隔了整整六年,蘇瑜音的那通電話讓她的情緒徹底崩潰,而面對陸時延的那個問題——
季禾難以啟齒自己潰爛的家庭。
面上一派的奉承,私下談及時的嗤笑,季禾不是不清楚周圍人的在拿季家的那些事當談資,可她能裝聾。
但她僅有的那層光鮮被剝落下來,陸時延會是什麼反應?她無法裝作看不見……
陸時延轉身認真注視着她,可那雙黑眸裡的情緒總是藏得太深,不讓人窺見。
他仍是無奈,從茶幾上抽出濕巾,細緻地幫她擦拭指尖上的藥膏。誰都沒有開口,場面安靜,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恍惚……
“我好像真的拿你沒有一點辦法。”
他輕笑着歎氣。
季禾唇瓣翁動,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兩人心照不宣,都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窗外的頂空突然放起煙花,打破這場沉默。
煙花絢爛,卻也短暫。
在結束時,季禾起身,隻是盯着地闆:“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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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開拍前彙合這天。
許是上次在攝影棚鬧得不愉快,這回在鏡頭下,一路倒還安靜和諧。
在飛機上補覺,落地後又是輾轉幾趟車,再加上季禾有意和陸時延在外保持距離。她獨自坐着,瞧向外面的風景,目的地終于現了幾分端倪。
一個很美,現代化痕迹很淡的村落。
藍天白雲,高大的青山連綿環繞,紅牆黛瓦的房子點綴在稻田帶上。
“我天,終于到了,這路也太颠簸了吧!”
“這兒好美啊!”
……
大家拖着自己的行李下車,村裡的村民遠遠地站着瞧稀奇。
“我們現在——”
出聲的人是蘇芫華,國内目前最年輕的3S影後。
折騰了一天,現在好容易到了。可不等她說完話,一雙美目震驚地看着周圍的工作人員迅速撤離,瞬間就隻剩下了每個人的跟拍攝像。
林修十分滿意衆人的表現,笑吟吟的:“好了,相信各位還記得我們的節目要求,那麼現在大家的鄉村生活就正式開始了。接下來節目組都不會提供任何幫助,那麼就請大家好好生活吧!”
“對了,節目組會随機觸發任務獎勵的哦!”
衆人:“……”
旁邊已經端着碗來湊熱鬧的村民。
“咳,那個,要不我們先去住所?”馮峙打破沉默,看向陸時延。
“好啊好啊!”另一名素人男嘉賓何欣怿隻覺得渾身骨頭都要散開了,隻想趕快找個地兒休息。
手中的卡片上印有住所的地址,可季禾知道自己路癡看不明白,瞧陸時延的方向看過去,正好撞進他的眼裡。
在他朝這個方向走過來的時候,季禾眼皮一跳,匆匆跟上前面的人。
泥路并不平整,野草讓行李箱的工作更加困難。陸時延幾步便越過了季禾走在她的前面,熟悉地碾平草蔓,為身後的人開出了一條坦蕩的路。
在鏡頭下,陸時延巧妙地把握着度,甚至不會讓人注意到。
這是一棟老舊房屋,樸素但帶着時代的鮮明。
衆人一早知道是分開住的集體宿舍,可見着眼見實在不算好的環境,還是苦了臉色。
茂盛的藤蔓肆意生長,蛛網灰塵給整座屋子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痕迹。
隻有牆角的野花,停留的野雀,添了些鮮活。
左右兩側攏共兩間房,都是大通鋪,都用不着分房。
“這什麼房子啊!?我不要住這兒!”林瓊怡終于忍不住發作,顧忌着在鏡頭下,半是抱怨半是哭腔。
季禾沒看她,提着行李箱進屋,大概聽見後面有人安慰了她幾句。然而——
“啊——”真切帶上哭腔的尖叫聲響起。
一早進了另一件屋子開始打掃衛生的陸時延立馬認出這是季禾的聲音,心一緊,跑過去。
隻見剛才發出聲的女孩,被另一個黃衣女生擋在身後。
季禾親眼看着長相溫柔的江嘉怡用那雙拉小提琴的手,拿着鏟子勇鬥那隻耗子,一臉佩服,眼底帶着星光:
“你太厲害了吧!”
彈幕上短暫安靜,下一秒也被江嘉怡的大膽刷屏。
“這算什麼!你别怕,有我在。”
陸時延:……
季禾其實并不嬌矜,但真的害怕蛇鼠。
害怕和激動褪去以後,便覺剛才的大驚小怪有些尴尬,她瞟了瞟人群裡的陸時延,更覺丢臉。
而這份丢臉和嚴重争執在這個深夜無人時,被他放至最大。
……
“陸時延,你太自以為是了,”季禾嗤笑,黑夜遮掩住她眸底所有的情緒:“你憑什麼瞧不起我的事業?又憑什麼覺得我會因為你有所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