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夏夜的風帶着涼爽,拂過心頭,陸時延卻覺得寒冷至極。
“一切都是我自以為是嗎?”陸時延低喃出聲,走上前,眼前的人步步後退。
即便垂眸遮住了所有的情緒,可那周身的挫敗低氣壓依舊明顯。
在這場兩人的無聲沉默中,季禾第一次質疑起自己回國的對錯。
半小時前。
十人艱難完成晚飯後,一場‘随意’的聊天激起一場暗流。
“無國界醫生好厲害啊,”在路津的自我介紹環節中,提及過去經曆的時候,林瓊怡一臉敬佩地誇耀道,“救死扶傷……對了,我聽說季小姐也是一名無國界律師,前不久才回國。”
季禾瞥了她一眼,正想回答,卻因為她接下來的一番話冷了臉。
“你們的工作都太有意義了吧,我聽說季小姐的好多case都是國際法庭的,好厲害的。隻是現在回國了,好像不怎麼接了…”
林瓊怡一臉可惜。
場上的氣氛霎時凝住,眼神交替間,在不知道真實情況下,誰都不敢輕易接這個話茬。
林瓊怡在報複,季禾瞬間意識到她的目的。
故意在鏡頭面前說這樣模棱兩可的話,想也知道會被罵成什麼樣子。
心下一沉,想起本就遇挫的法援單線,無名火上來,季禾正準備反唇相譏。
一道更不留情面的冷諷響起。
“接不接案件,接什麼類型案件,都要綜合各方面因素,本人有時候都沒法決定。”陸時延笑起來很好看,如果忽略掉那張溫柔臉龐說出的殘忍冷漠的話:“林老師好厲害,比季律本人都要了解呢。”
其餘幾人都是驚訝一瞬,沒想到會是陸時延突然開口,還如此不留情面。
“真要說有意義,應該是季小姐的工作才對,另一種救死扶傷。”路津是第二個出聲的。
林瓊怡面皮青紅交加,甚至顧不上還在鏡頭下,哭着跑開。
話題被掀過,季禾的視線仿若不經意略過某個方向,唇線輕輕上揚。
可心頭的那份喜悅沒能停留多久,就被陸時延親手打破。
鏡頭被适時掐斷,在沒人注意到的時候,陸時延把季禾悄悄帶走。
夜風拂過竹梢,帶來初夏晚間特有的蟬鳴風響。
季禾主動走上前,輕微的夜盲讓她不适應,走得很慢。而陸時延的話令她僵在原地:
“其實你可以不用那麼辛苦。”
“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手上最近的案件出了問題,”打從季禾回國以後,他就非常關心季禾的一切。
包括最後一回去見李秀蘭,陸時延親眼見到後,腦中聯想的是過去六年裡,她是不是都是這樣一個人難受無助?
心中的不解化為心疼,在今晚徹底不受控制,過了線:“你的學識、履曆那麼優秀,其實隻要你願意,你的前途會一片坦蕩。”
“願意什麼?妥協嗎?向誰?”季禾連連的質問,甚至沒讓陸時延回答,自顧自笑出了聲,可臉上卻沒半分笑意:“我不需要坦蕩的前途。”
步步後退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季禾差點摔倒,甩開陸時延想扶她的手,一雙眼也随着黑夜變得黯淡,她的聲音輕得似乎在問自己:
“原來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季禾失神怔楞在原地,第一次質疑起自己。
而她的沉默無端讓陸時延倍覺不安慌亂。
“不是,”心中的恐慌告訴陸時延必須解釋清楚,然而季禾那句笃定嘲諷的話又将他打入塵埃。
‘自以為是’,他反複咀嚼這個詞,頭一回讀不懂它的意思。
清瘦的背影踉跄決絕。
半晌,陸時延自嘲笑出聲,大步跟了上去,穿梭在竹林間,任由鋒利的葉片劃傷皮膚,眉頭也不眨。
直至見到那抹身影安全進了屋,陸時延的步子終于停下,站了很久很久……
/
這一夜二人皆是失眠。
次日清晨,早起已經鍛煉回來的蘇芫華見着季禾,揚眉關心了一句:“你這是偷偷哭過?”
眼下青黑不說,眼睛也是紅紅的。
“沒睡好。”季禾的眉眼怏怏,不大精神。
蘇蕪華點了點頭,餘光不經意看過對面的陸時延,頓了下,繼而又勾唇笑了笑。
心下覺得奇了,這倆人失眠得還挺巧。
十人好容易做好早飯,剛吃完,很快就被導演組接下來的安排吸走了全部注意力——
開始種地!
經過昨夜的打掃房子已然整潔不少,此時幹淨的牆角跟下,一列草帽筒靴,以及鋤頭,擺放得井然有序。
“這麼多工具是幹嘛用的啊?”江嘉怡靠着季禾,小聲疑惑了一句。
工具上方貼了數字,大家隐有猜測,但不知道具體做些什麼。
等到林修拿來了一個透明盒子抽簽時,這才宣布了接下來的任務。
插秧和開荒!
雲溪村環境優美,幾畝稻田菜畦,青山果樹。村子雖然偏僻地處深山,但村民們的日子也過得簡單安逸。
節目組說了要種地,還真就給嘉賓們找來了稻田和菜地。十人分為兩組,七人一組去下田插秧,三人一組去菜地開荒播種。
他們十個人倒不需要依靠種出來的糧食吃喝,但每天的付出一定是和得到的食物成正比的!
當然了,這份付出包括且不限于種地!
看了一眼手中的紙團,是數字8,正好卡進了第二組。
陸時延看着那個似乎松了好大一口氣的女孩,目光始終淡淡,若是忽略掉被他揉作一團的抽簽紙團,怕是他自己都要覺得沒什麼了。
嶄新的草帽帶着毛刺,帶上并不舒服,季禾特意将帽檐下來,不僅能遮陽,還能擋住人的目光。
江嘉怡分到和陸時延一組,開玩笑讓季禾記得去看她,季禾不動聲色笑着轉移了話題。
……
初夏的陽光已經烈灼,隔着一層衣衫,更是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