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笆外的芭蕉樹被沁潤得蒼翠,竹葉上的雨水滴落,彈奏的雨聲十分動聽。
一切都被罩上一層朦朦胧胧的冷霧。
季禾很喜歡這兒,調出攝像頭正準備拍照,在鏡頭定格的前一秒,一抹生動的色彩闖進她的世界。
兩人隔着距離看着彼此。
陸時延握着傘柄的手暗暗收緊,他眼睫顫了顫,确定自己看見的不是霧中幻影,慶幸心跳的怦然被雨聲掩飾得極好。
随着他走近,雨也慢下來。
另一道嬌小的身影動了動。
季禾的腦袋發暈,不小心踩到台階上濕滑的青苔,眼看就要跌倒,一道沉穩有力的力量立馬扶住了她。
擡眸對視,在對方那雙清亮的眸子裡,二人皆是隻看見彼此。
季禾想起她和陸時延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在夏季的一個雨天。
将人扶穩,陸時延擡手推開那扇門,回首看着她的滿身濕意,抿唇:“……你進來躲雨吧。”
季禾聞言驚訝看向他,可他隻留下一道背影。
門外的雨勢已經趨停,季禾瞧了一眼,朝那間屋子邁了一步。
這座房子外表破舊,内裡卻雅緻整潔。擺設的每一處,都能看出主人昔日留下的溫馨痕迹。
轉頭的功夫陸時延就消失不見了,季禾卻松了一口氣,頗為好奇地打量起這間堂屋,但動作仍是拘謹。
牆上挂着的一幅照片吸引了季禾的全部注意力:
——這是一張全家福。
中間的活潑小孩簡直就是縮小版的陸時延,季禾的目光又落在旁邊兩張陌生臉龐上——
“這是我爸媽。”
身後的男人上前,注視着這張全家福。良久,笑着向季禾介紹。
“你長得很像阿姨。”伸手接過他遞來的熱水,季禾偏頭,得出這個結論。
杯子裡的熱水滾着熱氣,纏上她的發梢,又化成水珠滴落。
陸時延看着那張仰頭望着全家福的臉,心有些軟。
于是他也順着季禾的視線看,對上母親的眼,那兩雙極其相似的眼露出不同程度的溫柔。
他有些高興這場雨把季禾困在這座屋子。
幹燥的毛巾貼上來,發絲上的水被人在輕輕擦拭,季禾的身體僵了一下。
後頸泛起細細密密的癢,然而她也沒用動。
這場雨把空氣中沁得全是濕潤的水分子,粘稠密集,充斥在兩人的呼吸間,讓人喘不過氣……
“對不起——”她忽然開口說了一句抱歉。
看着她略有些淩亂的發絲,陸時延伸手拂平,安靜地等她說完。
“那天晚上我的語氣不好,很抱歉。”這幾天以來,季禾是有過懊惱的。
她知道自己脾氣上來會口不擇言傷害到别人,所以她很抱歉那晚的語氣和措辭,但也僅僅因為這些。
因為由陸時延說出的那番話,比任何人都更加傷害到季禾。
陸時延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笑了笑,似乎并不怎麼意外:“我不會因為你對我發脾氣而生氣,不是因為這個,不是嗎?”
他在乎的是,他好像一直錯估了季禾對兩人關系的定義。
“那你又明白我為什麼會難受嗎?”季禾清淩淩的目光直視他。
陸時延啞然,下意識地想去回答她的這個問題。可還沒說出口,那個早被自己錘煉了無數遍的答案,一下就被推翻。
隐隐觸碰到的頭緒,像是一抹光點,沒能抓住。
季禾卻忽然笑了起來,可笑着笑着眼眶酸澀不已。她低頭看着地面上被雨水暈開的水迹,“你好像并不了解我,不知道季禾到底是怎樣的人,我們都很難過,不是嗎?”
她生硬着聲線,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陸時延,我其實并不想讓你、”
未說完的後半句,被一個懷抱強勢打斷。
“對不起、對不起、”他抱着她,一個勁兒地道歉,心疼也好,愧疚也好,陸時延隻知道季禾的那番話戳在他的心窩上,低聲詢問時帶上微不可察的哀求,“我們都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好嗎?”
天秤永遠向季禾傾倒。
可她卻是猶豫。
刺已經深深紮進去,不管兩個人如何忽略,想起來的時候,都會疼的要命。
薄薄的一層皮膚下,血管的跳動彰顯着蓬勃的生命力,冰涼的淚水落在上面,疼痛刺人。
陸時延感受到了,然而難以遏制地抓緊懷裡的人。
季禾埋在他的懷裡,哭得幾乎是最難以自抑的一次,聽得就讓人共情般的心疼極了。
她啜泣着問他:
“陸時延,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