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像洩了閘的洪水湧來，她無處可躲，隻能任由波濤将她席卷。
高考結束後，喻禾報了本地的大學，她刻意避過徐姜秩，三年裡絲毫沒有打聽過他的任何消息。
隻是沒想到江城這麼小，她又偏偏來到這。
“沒想到你在江城上學。”
“我也沒想到你會在這。”
空氣凝滞，無聲對峙。
“不坐坐？”
“我找周亦獻拿點東西。”
她眼神躲閃，腳步細而密，慌亂之間随便朝一個房間走去。
“他的房間在左邊。”
她頓住，讪讪轉身。
好不容易走到房間，她反手将門關上，随後倚在門邊，腦子裡一團亂麻。
門外，徐姜秩看着校園論壇上一條熱門視頻，指尖幾不可察地動了動。
由于是偷拍，畫質模糊，還配上貼心解說：
其女友輕扯計科三班周亦獻衣袖嬌嗔，周亦獻則一臉寵溺，兩人手牽手，戀戀不舍，難舍難分。
他滑動屏幕，随手敲了幾行代碼，将手機扔到桌子上。
喻禾拍了拍臉，整個人還處于懵懵的狀态。
一想到當初鬧得那麼難堪，她根本沒有勇氣出去面對他。
可一直躲在房間裡，就會顯得她更心虛。
不能這麼坐以待斃，她爬起來找相機，暗暗計劃找到就立刻離開這裡。
周亦獻當初說在衣櫃裡，可她找了一圈，毫無所獲。
下面幾層翻了個底朝天，最上面太高沒動。
她目測了一下，踮起腳尖夠了夠，隻碰到了邊。旁邊又沒有可以踩的東西，一時間行動停滞下來。
她耷拉着腦袋坐在床邊，無計可施。
浪費了這麼久時間，就差臨門一腳。
又磨蹭幾分鐘，她深吸一口氣，手搭在門把手上想要求助卻猶豫不決。
她咬咬牙，門開了一條縫。
悶悶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櫃子上面的相機我夠不到，你能幫我取下來嗎？”
等了一小會，沒聽見動靜。喻禾以為沒戲時，她手邊的門從外面推開了。
兩人的距離拉得極近，喻禾差點撞上他，鼻間萦繞着着淡淡的木質清香。
喻禾拉開距離，後退一步，低着頭給他指了指。
他身量高，不需要借助外力，小臂伸進櫃子裡摸索一陣，白淨的皮膚下隐隐可見青色脈絡，力量感十足。
不費吹灰之力取了下來。
喻禾接過，小聲說了句謝謝。
大功告成，喻禾收好東西，随時準備開溜。
徐姜秩靠着門框，指間關節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手機金屬面，靜靜看着她。
屏幕上滾動着亮光，影影綽綽。
他眼眸漆黑，輕笑一聲：“幾年沒見，想不到你現在喜歡老牛吃嫩草。”
“啊？”她腳步一頓。
她的關注點在“老”上。
怎麼還人身攻擊？
她不敢多待，一溜煙逃走了。
不帶一絲猶豫，她踏上返程的高鐵。
腦袋昏昏沉沉，她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覺睡着了。
偶爾經過一片漆黑，窗上倒映出她的模樣。
不知不覺回到高考結束那天下午。
陽光太刺眼，徐姜朝她狂奔，熱烈、不加掩飾的。
少年連書包都沒來得及取下，努力平複氣息，喻禾被他的樣子逗笑了。他開口道：“你願不願意做我女朋友？”說完耳朵倏地紅了。
她完全沒想到徐姜秩會向她表白，呼吸一滞，胡亂應道：“噢，好。”
畫面一轉。
雨勢很大，綿綿密密地下，連說話聲也被淹沒。
水汽朦胧，悶熱又潮濕。雨水落在玻璃上，蒙上一層水霧，燈光也變得氤氲。
喻禾低頭看着桌上疊的整整齊齊的餐巾紙，半晌擡頭，輕聲說：“徐姜秩，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少年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我一直以來都把你當成一個很好的朋友，從來沒有想過跟你會以另一種身份相處，當時答應你是我太沖動了，我向你道歉。”
當時沒發現，這個借口拙劣至極。
雨滴啪嗒下墜，蕩起圈圈漣漪。
“你他媽耍我呢？”他氣極笑了一聲。
“如果你很介意的話，我們可以當作不認識，以後就不要聯系了。”她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厭惡，極力克制情緒。
她頓了頓，接着說：“祝你擁有一個愉快的大學生活。”
徹底将兩人劃清界限。
未等他答話，她慌忙拿起角落裡的傘，推開門，撐傘逃走，任由雨水沾濕衣角。
徐姜秩追了出來，來不及撐傘，很快便濕透了。他背脊微彎，雨水順着發梢砸進眼睫。喉結輕輕滑動，隻問了一句：“你真的沒有喜歡過我？”
少女神情冰冷，不肯多看他一眼。
回到家之後，她打開手機，指尖顫抖着将聯系方式統統删掉。
除了閨蜜宋齊語，沒人知道她談了一段僅僅三天的戀愛。
到站播報聲将她喚醒，看着外面飛速掠過的城市高樓，點點星光。周圍是嘈雜的吵鬧聲，她緩緩起身跟随人群出了站。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看一了眼來電--周亦獻。
“喂。”
“姐，你還沒請我吃飯呢，怎麼走得這麼快？”他那邊吵吵鬧鬧的，像是剛下訓。
“學校有點事就先走了，下次等我過去請你吃兩頓。”絕對不會有下次了。
“對了，我室友沒在吧。人長得還挺帥的，要不要--”
“沒見到，我打的車來了，先挂了。”喻禾急忙結束話題。
看了一眼時間，八點三十五分。
她轉身進了一家便利店。
從下午到現在，她一口飯都沒吃着，還被人莫名其妙罵了句老牛吃嫩草。沒人比她更慘了，好在相機找到了。
她剛大四，正兒八經拍攝是從高三開始，不同于其他家長，喻瞿很少幹涉她的愛好，即便是在緊張的高中。喻禾有攝影天賦，也有韌性。從調試設備到完成拍攝，有時要花上一整夜時間，夏夜還有許多蚊蟲叮咬，等待的時間枯燥乏味，她硬是堅持到了現在。
喻禾端着一碗泡面走到高腳凳上慢吞吞吃了起來。她将碎發别在耳後，咬了一口爆汁的牛肉丸。
指尖在屏幕上滑動，刷着後台的留言。
大部分都是催她更新的，她喝了一口湯，發布了一條微博：大家久等啦，相機出現點狀況，不過已經解決了，過幾天就會更新咯[星星眼]
緊接着宋齊語給她打來視頻通話。
她按了接聽鍵。
手機上赫然顯示一張放大數倍的臉，宋齊語貼近屏幕，嘴裡嚼着東西，口齒不清道；“不對，你怎麼這個點才吃飯。”
她那邊陽光明媚，喻禾這裡已經是漆黑的夜了。
宋齊語是喻禾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兩人幾乎沒怎麼分開過。高考結束後，宋齊語去法國留學，偶爾寒假回來一趟。相隔七小時時差，即便不方便兩人也經常視頻，感情依舊沒變。
喻禾頂着一張苦瓜臉，抱怨道：“我今天太倒黴了。”
“咋啦，誰欺負你了？”
她沉默，有些難以啟齒。
宋齊語換了個陰涼地方，光線暗了大半：“有事跟姐說，雖然我不能做什麼，但我在精神上與你同在。”
她歎了一口氣，沉默一瞬，接着慢吞吞說：“我遇見……徐姜秩了。”
空氣靜止一瞬，“遇見就遇見了呗，不就是當初甩了他一下嘛，他不會記仇到現在吧。”
喻禾想了想，“挺記仇的。”
“别怕，他要是敢揍你，姐立馬訂機票殺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