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在課本上方懸空。
鐘聽動作頓住,餘光始終注意着旁邊的男生。
良久,久到教室漸漸安靜下來,恢複早自習該有的樣子之後,她終于确定,對方完全完全沒有多看她一眼的意思。
哪怕,在他出現的那一刻,鐘聽心裡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直到一張紙條扔到她眼前,打斷了思緒。
鐘聽收回暗地裡的目光,手忙腳亂地将筆蓋合上,又将落下來的鬓角發絲重新挂回耳後,這才沉下眸光,去看那張紙條。
紙條是隔壁桌的董西丢來的。
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了好幾句話。
【沈珈述居然還能留在A班!!他上學期期末考壓根沒來考!!!我還以為他要被勸退了……聽聽你認得他嗎?】
鐘聽沒急着回答,隻是盯着開頭“沈珈述”那三個字看了好一會兒。
述哥……
沈珈述。
原來他叫這個名字。
董西字寫得飄,“沈”字最後一個勾往外拉了一大截,幾乎要和“珈”字黏到一起。
這麼一個筆畫上翹的小尾巴,驟然間,将鐘聽拉回兩個月前的傍晚。
……
六月底,海城仍處于黃梅季中。
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但室外的悶熱卻沒有消除半分。
滴滴答答,如同奏響了夏季的前序。
好不容易有一天放晴,天氣預報又說晚上還會繼續下雨。
白珠秀連忙請了半天假,帶着鐘聽一起搬家。
行李在一周就就已經陸陸續續在收拾,到這會兒,早已經打包完成。
一切準備就緒。
白珠秀下了個貨拉拉訂單,又給司機師傅私下塞了五十塊錢,讓他幫着一起搬箱子。
兩人東西不算多,加上近些年一直在租房,也沒什麼大件,前後幾輪就順利搬完。
合上小貨車門。
母女倆跟着一同坐上去,前往錦西路新家。
老房子比想象中更加破舊,卸下行李後,鐘聽幫着白珠秀裡裡外外清理收拾了很久,才開始把自己的東西往屋子裡歸置。
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漸暗下來。
白珠秀看了眼時間,直起身,吩咐鐘聽說:“聽聽,我這邊脫不開手,你先去買點油鹽醬醋吧,再晚可能要下雨了。晚上咱們拌點面吃?”
鐘聽乖巧地點點頭,換鞋出門。
後頭,白珠秀不忘揚聲喊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就在剛剛我們進來那個巷口的超市買就行,别走遠了啊!”
鐘聽第一次來紅牆弄堂,各處都不熟悉,隻能循着依稀的記憶往外找。
這個點,正是住戶們下班的時間,巷子裡來來往往人不少。她不方便問路,但也還算順利地找到了一家小超市。
隻是,等她從超市出來時,猝不及防,外頭已經開始下起雨來。
短短半分鐘内,雨絲肉眼可見變得細密,将昏黃的路燈光線一點一點遮擋、直至變得黯淡。
水滴敲擊着屋檐磚瓦。
雨幕成了一道簾。
鐘聽站在狹窄的檐下,思忖片刻,決定就這樣跑回去。
反正是夏天嘛。
這麼熱,淋幾滴雨也不會感冒。
回家洗個頭就好。
接着,她便将手中的塑料袋打了個結,抱在懷裡,大步沖進了夜雨中。
……
原本就不太熟悉的巷弄,因着天黑又下雨,變成了縱橫交錯的迷宮。
鐘聽循着記憶悶頭跑了十多分鐘,還沒有看到熟悉的岔口,心中陡然一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環顧四周。
目光所及一個人也沒有。
她有些緊張,咬了咬唇,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開始導航。
隻不過,還沒等她将新家的地址從和白珠秀的聊條記錄裡找出來,倏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繼而,鐘聽的手臂被人從後面鉗住,一把拽了過去。
“啪嗒。”
手機沒拿穩,掉到地上。
鐘聽愕然瞪大了眼睛,想要掙紮,但後頭那人力氣比她大,身形也明顯比她高大,幾乎在察覺到她意圖的刹那,就又握住了她另一邊肩膀。
這下,她整個人再也動彈不能,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被往後帶去。
距離鐘聽所在處、左側十步遠處,就有一個拐角。
拐角後面的牆根下,幾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正蹲在那裡。
他們大多打扮得有些流裡流氣,穿着破洞的短袖和牛仔褲,脖子上叮呤咣啷挂了一大串金屬鍊子。頭發上噴了半斤發膠,淋雨很久也不見塌。
指間若隐若現閃着紅光,煙味濃重。
鐘聽不喜歡煙味,不适地蹙了蹙眉。
身後挾着她那人朝那幾個男生喊了句:“我把妹妹帶來了哈——”
話音落下,幾個男生齊齊扭頭,看向鐘聽。
鐘聽:“……”
他們中為首的是個錫紙燙黃毛,第一個按了煙,站起身,朝鐘聽走來。
見狀,鐘聽臉色發白,掙紮得愈發厲害。
黃毛一把攥住了她尖尖的下巴,表情不善,“跑什麼?”
“……”
“妹妹,哥幾個就想找你聊聊天,至于這麼害怕嗎?”
鐘聽無力地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又低頭想去咬他的手指。
那黃毛眼疾手快,立馬收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