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亭貞淡淡一哂,側身從案幾上的鎏金曲口盤中拈了顆梅子蜜餞遞與蘇芷雲唇畔,她倒有些受寵若驚,輕輕将蜜餞抿入口中,用帕子掩唇。
“妾身謝過王爺。”蘇芷雲輕聲道。
此時劉江對着劉姨娘好一通安慰,待哄好佳人後,也站了出來,拱手行禮,“下官不察,竟縱家眷鬧出如此事端,擾了王爺王妃和各位同僚的雅興,還請王爺恕下官治家不嚴之罪!”
事已至此,若再任其發展下去,他劉家倒成了汴京茶餘談資了。
葉亭貞擺擺手,語氣淡漠,“劉尚書此言差矣,說到底隻不過是一件衣裳鬧的事端,本王看着官眷們雖是素雅,但細看這藍染花紋倒是不俗,又聽聞這城中人人争相追捧,不知是何人有這好心思?”
這葉亭貞話鋒一轉,沈荠的心頓時揪起來,隻聽得劉趙氏如臨大赦般,悠悠開口。
“是住城東南連雲坊的掌櫃,今日妾身把她請到王府送料子,此時就在台下。”
沈荠起身便拜。
“民女拜見王爺、王妃及各位大人,願王爺、王妃萬福。”
葉亭貞沒料到這掌櫃竟是如此年輕,還是個姑娘模樣,頗帶着趣味。
“倒是有趣。罷了,賞!”
沈荠接過侍衛遞來的一錠金,險些被奪目金光恍了眼。
“這太過貴重,民女萬萬不敢接受。”
“欸,方才得見王妃一笑,實已勝過千金。”
葉亭貞當着衆人面昭示他與蘇芷雲情睦,沈荠不由得擡頭看了蘇芷雲一眼,正見她一身華服飄逸,笑顔如花。
竟與之前病恹恹的模樣大不相同。
沈荠将金錠放至袖中,由侍衛引到一旁,離席稍遠。她自知身份與衆人雲泥之别,但仍然不卑不亢,謙和有禮。
隻聽得葉亭貞聲音遙遙傳入耳畔。
“今日風波緣由劉尚書家事,本王本不予置喙,但阖家不睦,猶影響朝政。劉趙氏善妒犯了七出,國喪期間于府中禁足,無诏不得出。”
劉夫人沒料到今日被這小賤蹄子擺了一道,隻能咬碎一口銀牙往肚裡吞。
劉尚書狠狠瞪了她一眼,兩撇胡須險些氣歪了,拉着吓得癱軟的她就往座上走。
鬧劇已了,台上又開始咿咿呀呀,如泠泠江水唱着沈荠聽不懂的詞。
衆人持觞慶賀,這紅牆綠瓦處是陣陣爽朗的笑聲和美好祝詞,新年将近,為來年祈求新福。
沈荠忽然落寞了,于這繁華處,教她如何安身?
思緒漸漸飄的遠了,這家裡還有個人在等她回去。
景……安。
她心裡忽然就多了點溫馨,好似瀕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那是一種隐秘的希望。
不覺中已過半晌,天又陰沉下來,不知雨雪何時至。沈荠深知再待下去就是自讨沒趣,便趁無人注意悄悄溜出後院。
袖子突然被人一拽,她被冷不防吓了一跳,看清來人後,又福身行禮。
“秦夫人,不知秦夫人有何事吩咐民女?”
吳晴清是瞅着沈荠過來的,沒帶任何侍女,掩唇笑了兩聲。
“我道沈姑娘去了哪裡?原來是想偷溜啊,可被我抓了個現行。”
沈荠不明所以,她有些看不透吳晴清對她的突然示好。
這吳晴清聽聞無甚私交,又是秦大人的續弦。攀不上這品階高的,品階低的又不欲應酬,倒叫她終日閉門不出,隻落的在府中聽曲賞月了。
“今日得以瞧見衆位貴人,實是上輩修的福分,教民女沾沾各位貴人的喜氣。隻是染坊有些瑣事還等着民女去辦,不然民女定鬥膽要讨杯茶喝了。”
她話說的巧,吳晴清也不好再留她,而後又問了句,“這外面天寒地凍的,不知沈姑娘該如何回去呢?我待會派人送姑娘,如何?”
沈荠謝絕,帶着淺淺笑意,“不必勞煩夫人,民女自會雇個馬車。”
言罷,又是深深一禮。
沈荠不知是怎麼走回去的,隻覺腳連同身子一并凍的麻木了。
待她推開房門,院中不知何時被人放着個炭盆,裡頭一股腦堆着細碎的黑炭,時不時飄着火星子。
她在王府耽擱了半晌,黃昏将至,想着也快到了該用晚膳的時候。坐在石桌旁,搓了搓凍僵的雙手,瞅着西廂虛掩的門,想着要不要進去看看景安的傷勢如何。
一想着,就愣了神。
景安放下劈柴,從廚房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他拍了拍衣裳,悄步走到石桌的另一邊坐下,塵泥在光線下簌簌而落。
“景安,你去哪裡了?”
沈荠身子暖起來了,所有該有的不該有的心思通通化為炭盆裡的灰燼。
“要變天了,這些柴在下已經搬到廚房了。”
沈荠沒想到這景安很快就适應了新身份,倒有些忍俊不禁,“公子在蜀中家裡,也做這些嗎?”
景安沒想到沈荠如此問,冷淡的嗓音多了幾分不自在,仿佛還是當年小姑娘追在他身後頭,問為何荷花春日不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