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轉過身,看一眼殷漱,又看一眼申屠曛,他滿臉瞪青,蠟黃的臉,眉尾斜挂,放下鞭子:“公子,這都快四更了,您可算回來了,今日寒食節,您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就出門呢!”杜淤上前一步,一手拿着手裡的鞭子,一手張開五指铐住申屠曛的右邊肩膀,他輕輕地攬着申屠曛一下,轉頭瞥見殷漱:“你是誰家的姑娘?”
殷漱硬着頭皮,話未出口,隻見申屠曛額頭泛愁,雙眼盯着胖胖的杜淤,緩緩道:“我院裡的家奴伺候得不夠細心,我就買了一個丫頭,本公子行事,還要過問你?”
“公子,此女來曆不明,并無薦者,若是加害公子,誰擔待得起啊。”
“輪不到你操心,”申屠曛說話時,那表情特别的認真,脆脆的眉尖一擰:“你今天搬出的家法又是伺候誰啊?”
杜淤轉頭,瞥一眼殷漱,殷漱也能看清他的臉龐,黑發煎銀絲,那放不平的眉毛下是一對發油的車輪似的黑眸,溜看殷漱,溜看申屠曛,搭配“山”字刀疤的兩塊眼袋,那下巴還有一些散須,他正色道:“公子,您不要瞎跑了,您要是出事了,老杜我上哪兒找您去,還帶回一個眼生的丫頭。”
申屠曛閉眼,都不想聽他廢話,垮着眉頭,看一眼殷漱,又看一眼杜淤。
杜淤貌不服,道:“公子,陛下派我照顧您的安全,我哪兒敢怠慢呢,您去哪兒了?搞得渾身腌臜樣子,”杜淤轉着一對油光發亮的圓眼,掇着嘴巴,怼着申屠曛,眼中狡猾,齒邊很恨恨。
申屠曛臉色嚴肅,内眼膠着一絲愠怒并不發作,問他:“這些家奴犯了什麼錯?”
杜淤瞄他一眼,心虛起來,縮了縮脖,轉過身,慢慢往前,走一步,他執着鞭頭可勁地甩打那被架在長幾挨打闆子的家奴的腰,那些跪地猛抖的家奴把頭埋得更低,然後,他說:“這些不知死活的蠢物說不出您的去向,留着他們的賤命,浪費家糧!”
彼時申屠曛的個頭矮杜淤一些,氣勢上自然弱一分。
杜淤執鞭轉身向前就走。
申屠曛說:“主子的事情,他們豈會知道,難道我還要特地向他們交代我的行蹤。”
杜淤完全忽略申屠曛的解釋,用鞭子甩了甩那些跪地哭泣的家奴:“一無所知,就得家法伺候,這是做家奴的命,摸不準主子的動向,那就拿自己的命來償。”
申屠曛擡直脖子,想說的話,終于還是咽了下去。
殷漱卻咽不下去,沒等她接嘴,杜淤執着鞭子時不時抽打那群跪地家奴的背上,時不時抽打挨了闆子的家奴頭頸,狠抽幾鞭,嘴裡擠話:“狗奴才!”
後院,昏昏暗暗,燈籠驚晃。
院中家奴,身似寒蟬,忍着鳴泣,難逃一劫。
殷漱見他再打下去,怕是要把黑白無常給招惹過來了。
申屠曛拔聲對杜淤說:“你想知道我的行蹤,那是不是得你自己來問我。”
杜淤無奈閉眼,再次擡頭:“公子,我既是申屠府的護院,就得保證府裡的紀律,”他面帶笑容,滿面慈祥地說完,複抽家奴。
那趴在長凳上挨了闆子的淚眼婆娑的家奴滾将下來,跪地求饒。
“蠢奴才,”杜淤斥責了一句,又甩鞭而打:“讓你說不出來,我讓你說不出來。”
殷漱站到申屠曛的身側,轉頭掃一眼申屠曛,你不是長公主的兒子嗎?怎麼放任這個護院嚣張跋扈,一點兒小主子的威嚴都沒有,還是太年輕了,駕馭不了奴才,也駕馭不了主子的身份,怪不得他去見自己的母親都要鑽一回狗洞,真是窩囊啊!這小公子也忒廢柴了吧!
殷漱無奈地暼他一眼,繼而默了下來,尚且不能插手人間的事,這是天道上的規,她犯不着為他犯規!
“公子,要是家法管不了家奴,那我仗什麼護院……”杜淤拔聲對着申屠曛說,手裡的鞭子愈揮愈狠:“幸好,公子回來了,否則,這幫狗奴才都要送去浸獸籠。”
申屠曛掉頭走開,殷漱跟去,見他進到佛堂,老天,他要禮佛?他摸到佛龛前面,龛前那一炷香直立于香爐中,香頭閃着微弱的火光,映着供盆,散出淡煙。
他搬起一隻香爐,對那一柱香特别滿意,于是,他捧着香爐走出房間。殷漱跟去,她見他将香爐放在後院的石階前面,坐階而望,他伸手沖着杜淤揮了揮:“來,你過來,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去哪兒了。”
“好嘞,”杜淤笑笑,迎面過去,側頭一迎,申屠曛命令他擡手,杜淤老實地伸出右手手掌,申屠曛掰正他的手掌,看了看他的手相,淺笑一下,申屠曛從身側的爐裡拔出一柱香,燙他的掌,杜淤吃痛,申屠曛還在他的掌上烙圖,申屠曛淡淡地:“我跟你說,我今晚去了好多的地方,你不是想知道嗎?我親自給你示看。”
殷漱看着申屠曛的舉動,視線激動起來,心眼還挺黑!
那杜淤氣得臉都綠了,他的掌面都紅了,嘴裡打顫,手面顫抖,他把手抽回來,抽得狠了,他跌腳一步,重重着地,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兇狠地走過去,看向申屠曛,神色又變,申屠曛面露淺笑:“怎麼,杜護院,你又不想知道了?”杜淤手掌握血,低眉順氣地笑了起來:“公子賜紋,三生有幸,”他眼中虎笑,滿面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