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騰後,殷漱在烈日下送走渡厄星君,轉身之際,奔認街邊石碣上的題字,題着着“閻浮街”的字樣,萬分稀奇,又行一段路,看見連山奈和她的丫鬟停在涮天琴處買琴。連山奈叉開大腿,煩躁不安,把涮天琴架在大腿上,左看右看,瞪大眼珠,問:“喂!你隻有這個了嗎?”
賣貨郎拼命點頭,害怕得說不出話了。
丫鬟道:“大小姐,也是巧啊,大夫人的爹病得很重,看來這次莊主的大壽辦不成了。”
“辦不成,我也送,”連山奈敲弦就問:“喂,你的這一把涮天琴看起來也不名貴啊。”
賣貨郎臉色難看,發駭發愁,手足無措。
丫鬟從袖子裡掏出一百兩靈石,一面點算,一面自言自語:“老闆,值不值這個價啊,”頓了頓,道:“大小姐,你不會打算買這一把琴給莊主祝壽!”
連山奈伸手擦弦,沒一會兒,那細白的琴弦上印下一枚拇指印,連山奈瞪大眼睛,臉色漸惱,揪住賣貨郎的衣襟,賣貨郎啞着音:“大小姐…改日…我給您弄個真的。”
連山奈大怒,左手掐着他的脖子,右手叉開五指,給那賣貨郎的頰上甩出兩掌,打的賣貨郎頰上一片紅指印,賣貨郎口噴鮮血。
連山奈又揮一拳,打掉賣貨郎的門牙。
丫鬟鎮定歎歎,後退一步,雙手揣袖,哎!大小姐大約要揍上一刻鐘呢!
賣貨郎慌張扒地,哪兒也躲不了。
殷漱看一場鬥毆後,一路磨磨蹭蹭地回館了,未聞人語聲,百獸俱不鬧,他們都去哪兒了?“不求院”散着清煙的老樹枝上立一隻喜鵲,底下一方泥塘,塘裡蛙聲連成一片,塘邊的白草紅葉綠花也萎了。
殷漱回到廂房,心頭困頓,從枕頭下掏出一隻包着“桃花運”的牛角,用指甲蓋刮了刮角質,把紫木牛角頂在床尾,準備起床還給百裡浪卻慢慢睡着了。
她閉上眼睛,眼前慢慢浮進幽幽深道的盡頭,墜入夢裡的落識,探不見一物。
不多時,一聲尖銳的鑼響後,眼前幻境繁雜,耳邊似乎刮起夢風,她的眼前托地升起黃黃的光亮,黃亮亮的光亮囚住她的眼睫,光斑爬啊爬啊,點啊點啊,充撐幻境。
視野一開,半輪日頭搖在半空,半空下的山野屏村間點點珠籬光影,澄澈清湖,她走過山,踩過湖,視野越來越開,便見到一處野村村口的一堆女子相挽着手走道。
她們有的背着扭把壓絲車,有的家裡郎君替她們背車,似四地莊稼人趕集似的又笑又嚷。大姑大姨也都自己提着搓絲用的小盒盒跟在扭把壓絲車後,走向不遠處的湖邊大院。
那些銀亮的扭把壓絲車架在女人的肩上,淡淡的陽光映上一截皎白的脖子,脖子上戴着一隻焊了珊瑚珠項鍊,戴珊瑚項鍊的女子也是自已背着扭把壓絲車。
她的身側便是一個踩着高盆底鞋的女子,她也背着搓絲箱子。
還有一些上年紀的大姑大姨看上去多年沒拔過絲了,今天也出門俱提着一個古董箱擠擠嚷嚷來湊熱鬧呢!
那些将要拔絲的女子,都往天井圍欄式的高台上坐着了。
院裡的小孩童擠做一團倒是挺樂呵呵的,拿着零嘴在高台下擠來擠去的瞧。
高台之上的女子設計好圖紙後便開始備料,都把扭把壓絲車放在自己伸手就夠得到的地方,但見一個發髻簪着蝴蝶的女子自信地舉着自己的設計稿。高台之下還有一個扁額的女子,她沒有扭把壓絲車,她隻能站在台下靜靜的看,握緊小拳頭。
忙碌的老村長和他的院君在清點人數,填寫花名冊,老村長命令院君開始點香,那些纖細的腰杆子都緊了。
四十九輛扭把壓絲車便一同轉動起來了,殷漱的眼皮跟着翻動。
院裡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衆人都擠着地了。那四十九輛扭把壓絲車,轉啊轉啊,扭把上的手心都冒汗了,連帶着那些纖細的手指子越發認真,那腰杆子都更用力的緊了。
有的舉着銀錘子在掐邊框,有的舉着剪刀剪銀片,有的新學的不會折膘絲。
高台之下的議論沸騰着,伴着扭把壓絲車的“咯啦咯啦”的聲音。
小孩童在高台下跑來跑去,又去田野裡玩了一圈回來,好似帶着山窪的泥,哄進院裡,吵的停不下家。
院君告訴高台上的女子,焚香過半了,時辰将至!
帶珊瑚珠項鍊的女孩神色緊張,臉上漲紅:“姐姐,你今日的動作怎麼比平時要慢?你是看見什麼……”
踩着高盆底鞋的女子手裡拔絲,目光打量着賓客裡的一抹鴉青色的身影。帶珊瑚珠的女孩也不愣着,低着頭,她拔絲的動作極快的,她面前做成的短絲小圈頭也是最多,最精細的。
過了一會兒,爐香将斷,高台之上的女子拔絲拔得更起勁了。
老村長看一眼院君,院君宣布爐子裡的香已經燒斷了,高台上的女子才停下動作,衆人輕輕地噓着氣,甩了甩手,松了松腰肢,腦筋跟着松了彎。
老村長和院君收走花絲冠,将每一個花絲冠列擺展台,院君拿着小簽子給每一頂的花絲冠貼上标簽,底下的女人竊竊私語,評頭論足。那些女人們笑得好生動啊,擡手蒙着臉的笑,一頭笑,一頭說,談東談西。
老村長擡手敲桌拍賣花絲冠,底下高聲談笑的聲音才停下了。
院門口湧進更多拍賣估價的人們,人們在拍賣桌前的闆凳上坐滿了,滿座之中,有一個鴉青色直裰男子的背影,尤為惹人注目。
方才拔絲的女人們坐在高台之下的近旁,為的是親眼目睹買者的報價。
每當一件花絲冠被擡高到她們意想不到的高價時,她們眼中歡喜,心尖敞笑。那金花絲鳳冠、蝴蝶的羽翼冠、九龍戲珠冠……一下子都賣完了,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結舌。
可是老村長拍賣的冠子沒有一件冠子是那個儀表堂堂的鴉青色男子看得上的,殷漱翻動眼皮,撐近了看,也看不清他的臉龐,隻是看見那男子穿着鴉青色素面刻絲直裰,對襟大袖,衣緣四周鑲有黑邊,他好像一直在等待什麼呢!
客人掩口,相較價格。
突然,老村長喊叫:“益善冠一頂,裝工考究,琺琅點金,十萬人面币。”這是被喚作阿霓的女子做的一隻花絲冠,她踩着一雙高盆底的鞋子。
帶珊瑚珠項鍊的女孩抿了抿嘴唇,将頭昂得更高:“姐姐,你别急,你做的冠子,我從來覺得是最好的。”
阿霓笑了笑,臉上風淡雲輕。
老村長售冠,價格一出,在座沉默了,持續多時的冷場。
“不自知的女人,做了冠子也沒用。”
“有些人的手藝醜得就像一顆毒瘤。”
“很多東西,不要怕被人比下去,不比一比都撕不去厚臉皮。”
“她做了這麼多,還是适合畜生戴啊。”
突然,有個男人叫價,冷冷打斷在場的嘲音:“十萬人面币。”
“這件拍品的起步價是十萬人面币。”
“這起拍價也太高了。”
“這花絲冠的價值遠不值這個價格。”
“十五萬塊人面币。”
可能就連那些買者都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出高價,大既是為了掙一些面子吧!
“十五萬人面币一次,”拍賣估價的老村長又高喊一次。
“二十萬人面币,”那第一個出價的鴉青色的男人擡價了,這下子将這一頂益善冠的價格拔得更高了,益善冠在一聲一聲的叫價中變成這一場拍賣會的最強競争品。
這一次,賓客争着加碼,相互瞅看,想看看那位鴉青色男子最終能否拿下此冠,殷漱倒是看不清那個男子的臉龐,究竟是什麼樣子。
“三十萬人面币!”
“四十萬人面币!”
“五十萬人面币!”
“六十萬人面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