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金壺在燭光下泛着微光,白玉盤溫潤如凝脂,一碗點心散發着淡淡的甜香,木盤子上三四塊糕點整齊排列。
這張桌子的後面就坐着申屠曛,申屠曛正在倒茶,杯裡飄着煙,煙着申屠曛的臉。
他手裡的杯子從這頭移到那頭,又從那頭移回來。每移一步,都像是帶着沉重茶影,杯子都快被他捏出裂印來了。
正出神之時,腿裡叫他喝茶來。
斧頭散發出微弱的光芒,申屠曛看着光芒時,卻回想起與蕭景澍的婚禮,以及舟不通毫無下落的屍首。
申屠曛的眉頭獰在一起,渾然不舒服,胸口悶痛:“斬荒?”
斧頭:“在。”
“我讓你去找的屍首,可有下落。”
斧頭的回答帶着無奈:“不好意思,自從我的斧靈腐爛,我就已經無法馭術,至今還未找到舟不通。”
申屠曛轉頭:“死要見屍,不過我要忍受這些鬼紋到什麼時候,總不能時時受到幹擾。”
微弱的光芒映照出斧頭的無力。
斧頭試圖安慰:“等我恢複術法,修複斧靈,定會助你擊敗念紋,讓你康複。”
申屠曛的目光似在思索斧靈的價值,又似乎在回憶那封休書的去向。
申屠曛去案上提壺時,斧頭吃了茶煙,就當作添飯。
又吃過半個時辰,斧頭聽申屠自言自語着:“不過,蕭景澍今夜這麼安排,圖的是什麼?”
申屠曛的目光一凝,手指輕輕敲擊桌面,仿佛在權衡什麼。
斧頭:“想來那些指證,都是她事先設計的,她一直想在哥哥的身邊侍奉,卻未能如願,她對哥哥的依賴已成一種心病,這是一種嗜謊膠,你投入茶水中,就能問出結果。”
申屠曛看一眼嗜謊膠,目光似在探尋?寰瀛裡的答案,他專注的樣子讓斧頭感受到思考的力量。
殷漱正要回房之時,闌幹前的沅沅叫她來。沅沅遞上一封休書,殷漱的眸底閃過一絲冷意,接過休書,指尖托着好奇。
殷漱去旁邊看時,換手落話:官府正在到處搜查,現在也已經很晚了,你怎麼還一個人在蕭府到處閑逛呢?
沅沅問着:“舟不通的屍首也不知道藏在哪兒,按理說蕭府到處有重兵把守,應該容易找到啊,還是有人帶出去毀屍滅迹了,畢竟過去這麼多年。”
殷漱搖頭。
半時後,殷漱、沅沅先後去了。
辭憂院的房門已開,她已進來。
窗棂上薄薄的絹布透着月光,灑進室内,風振着竹簾輕搖,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一張案上立一隻水壺及四隻茶杯。
申屠曛坐在案邊往碗裡倒水,閉眼打定主意,輕輕擡眸正見殷漱來,申屠曛早藏起瓶子,嗓音冷靜:“你來了,坐。 ”
殷漱看他一眼,也看不出什麼,手裡搓話:怎麼了?
他好不容易逼迫兇手承認通過罪行,隻是舟不通的屍骨也找不到,他還要請我喝茶。
申屠曛問:“舟不通的屍骨在哪裡?”
聽到他這樣說,殷漱的眼睛垂下去,不知怎麼答他,心裡團着一片沼澤,過了一會兒,她慢慢地走向他,上階坐案,案前做話:我不知道,知道你急需找到,我會去想辦法。
她做出這樣的話來,心裡忐忑着,亦不去接他的目光。隻是,她該怎麼做,還将自己不是蕭景澍的謊言順延下去?
她低頭隻是過一眼面前的茶。
申屠曛看一眼殷漱,将倒好的茶推近給殷漱:“這是新酒節釀的酒,嘗嘗。”
茶杯裡湯色明亮,映出她眼中的不明其意。
申屠曛的眼皮微微彎進,看一眼殷漱,聲音緊湊過去,視線頂着她:“舟不通的屍骨在哪裡?”
她将一絲發掠至耳後,白膚襯她的發色,滿腹心事像泛起波瀾的茶。
殷漱看着他,一面取杯倒茶,沾水寫道:你不是都知道我好多事想不起來了?
她目光避開他的注視。
申屠曛輕輕地念了一句:“是嗎?”
殷漱看他一眼,寫道:你怎麼問我,我也不知道。
申屠曛問:“可是一直沒有想起來?”
殷漱點頭,目光低垂,低在逃避。
他見了她低頭,再溫一壺酒,移杯遞去:“喝吧!”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茶杯邊緣。
他的一絲發經窗風一恍,恍至她的指背,無端引得她心澤潺潺。
殷漱慢慢起身,不打算喝茶,裙袂吞地,她伸手輕輕整整衣裙。
“等等,”申屠曛一把攥住她的衣袂。
殷漱将将跌進申屠曛的懷裡,低看着他的眼睛,近在他高高的鼻梁前,看着他微張的唇,欲問不問的。
隻手撫在他的胸膛前,隻手沿着頸邊摸前,冰指一路遊走,一路遊滞,喉頭一滞,輕敲喉結,摁了摁住不動,攥前衣襟。
他見她攥着他的衣襟跟近,他的臉頰微微後仰,唇釉再次跟近,指尖間發緊。
殷漱隻手摸着他的肩膀,隻手撫過自己的唇釉,将指心的唇釉送至他的唇畔。
“澍澍,不坐下來嗎?”
自己方才竟然胡思亂想,青荇院裡的一夜,渾然亂跳出來。
殷漱立時尴尬回位。
申屠曛被她奇怪的目光驚動,看着她的細滑手指,慢慢放下攥衣袂自己的手。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舉起杯子,找回聲音:“來……可以喝茶了嗎?”
殷漱看一眼茶水,舉杯頓在半空,支肘撐在案邊,目光仰炬着申屠曛的眼睛。
“怎麼了?”他問。
殷漱隻是舉杯到唇邊,頓了頓,再看一眼茶水,昂首淺笑有些話,如此難以追問,隻把杯子送至申屠曛的面前。
申屠曛一飲而盡,再給她倒上一杯。
殷漱再看一眼杯裡的水,瞟一眼眼神無辜的申屠曛,看着申屠曛的眼睛,昂首深笑:茶是好茶。
申屠曛笑道:“澍澍,不喝嗎?”
殷漱看着他眼裡隐伏波瀾。
申屠曛的笑道:“這是好茶,” 晃了晃杯子,将空杯子輕輕一翻:“澍澍,你看,我都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