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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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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曛與殷漱坐斧頭的對視,申屠曛來到夜宴船做了船長。

半時過去,小螃蟹見矅菇正在一旁閃爍,似與斧頭客商量對策。

她心中一動,投岸爬去,試圖磨滅他們的注意。

才到岸邊,矅菇的交流停止了。

她心中一驚,隻見矅菇歪罩着她。

小螃蟹擠出泡泡掩飾慌張。

這時,石子突然“砰”的一聲作碎片。

小螃蟹委屈巴巴橫在原地。

矅菇柔和幾分,以光影勾動,勾她過來。

小螃蟹口裡不悅,肚裡躊躇,心中想道:竟敢讓我吃灰,我剪了你。

遂橫了過去。

矅菇觀她一殼狼狽,光芒是那般的笑意,沉聲道:“看前方。”

小螃蟹未及反應,隻見岸凹裡一道海浪,浪過處,斧頭卷來一具屍體。

小螃蟹吃了一驚,叫聲:“這……未免也太難看了吧。”

“這可是我用心凝聚找來的,你竟然嫌棄?”那斧光望着小螃蟹,左看右看,咆哮了一回。

小螃蟹托地往後爬,哼一聲:“難看就是難看。”說未猶了,隻覺得哪裡一陣口氣,吹得口氣直沖将來。

小螃蟹嗔一眼斧頭。

海風挾浪花,礁石在轟鳴。

倒在岸邊的是船長的屍體,衣衫泡得發白,臉色依着威嚴,似在沉睡。

“這是個機會,他是我的故友,”斧頭低聲道:“你附身在他身上,我送你去遠方探路。”

小鉗子緊了緊,口裡歎了數口氣。

矅菇同意了。

斧頭微綻翼,駝上船長的屍體。

斧闆上的風帆作響,曜菇緩緩滲入船長的軀體。

片刻後,那雙本已僵硬的眼皮,閃着活氣。

“出發吧,”申屠曛伸出手掌,小螃蟹躊躇不前,終還是爬上他的掌心。

朝着未知的海域前進。

天色由晴到夜,狂風呼嘯,小螃蟹連連晃動,吃了一驚又一驚,徑躲指間裡。

斧翼扇起一陣狂風,卷雲撕裂暗夜。

小鉗子深深嵌進他的掌肉了。

深淵的夜風掠過寒意,小鉗子狂舞,微微顫動。

松了鉗子,微微爬出來,俯瞰海浪亂舞。

申屠曛的目光似要将蟹殼迸出金光。

四眼目光蕩蕩,三魂七魄悠悠在風中交彙。

斧頭直沖深淵的盡頭。

夜風絲溜溜地吹過夜魇船,把船杆頂上的風魂幡吹得嘩嘩亂卷。

在夜魇船裡,四周刀光劍影,殺氣淋淋漓漓地淌下來,淌進了不斷翻滾的海浪裡。

天地混沌,像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這場厮殺了。

那身穿黑甲,手持利刃的夜魇船上的兵卒在淡青色的火焰中,殺得眼紅耳赤。

一股一股刀劍相撞出來的火星含着濃重的嗆人的血腥味的煙袅袅上升。

風聲裡夾雜着金鐵交鳴之聲,宛如鬼哭狼嚎。

正殺得難解難分之際,兵卒忽聽得半空中一聲巨響像梵天震碎大地的耳膜。

接着一道閃電劃破長空,雷聲滾怒。

衆兵卒不由停下手來,擡頭望去,隻見破出密密雲間裡出來的是一隻巨斧,斧刃寒光閃爍,威風凜凜。

兩位船使對視一眼,滿是驚駭,手中的刀不由得垂下,像這場厮殺已變得毫無意義。

衆兵卒紛紛丢下兵器,單膝跪地,齊聲高呼:“拜見船長!”聲如雷霆,震得海浪翻騰,無邊無際的海淵間隻剩下這震天的呼喊。

衆兵卒齊刷刷放刀,單膝跪地:“拜見船長!”

這聲音一波接一波,震壓着海浪,震壓着不住這虔誠的高喊。

斧頭緩緩降落,斧光掀起一陣狂風,海浪漫天飛舞。

申屠曛衣袂飄飄從斧上下來。

飄烽站在不遠處,臉上帶着傷痕,手中的劍依舊緊握,卻已無力舉起,他單膝跪地,低垂着頭,眼中滿是不甘。

斧頭暗示申屠曛道:“上去,”

申屠曛真的走去了。

小螃蟹看了船員,略略一怔,爬上申屠曛的腳面,急急跟了上前。

黑壓壓夜魇兵跪地,盔甲折寒光,恍若一片鐵鑄的汪洋。

斧頭指引申屠曛至飄烽前,飄烽咬了咬牙,最終低頭,單膝跪地,雙手一拍道:“恭迎船長回歸。”

申屠曛沒有多言,徑直走向船頭的最高處,站在風浪之上,俯瞰腳下數以萬計的夜魇兵。

斧頭指引着申屠曛:“本船長回來了。”

衆船使跪地行禮,聲音恭敬:“恭迎船長歸位。”

衆夜兵跪倒在地,俯首稱臣,齊聲高呼:“恭迎船長歸位!恭迎船長歸位!”

瘋了,瘋了,被發現就完了,殷漱見這聲勢,亦不好多說什麼,連忙找個地方鑽躲起來,她那心頭一似五六個吊桶,耳邊七上八下的響。

鉗尖悄悄蜷起,毫無回應,平時心念一動,就能流轉的靈力此刻卻吝啬給予她。

唔…“不息”呢?誰偷走了我的東西?

黑煙霭霭的海,他端的是一派威風,睥睨四方,任憑風浪滔天。

深夜黑浪,蜂妖似的咆哮。

夜魇船頭,望不見檐角的月山殿在迷迷濛濛的月下泛着淡紫光。

正門前,數名黑铠甲手持長戟,巡邏足音被海淹沒。

端着花盤的侍衛穿過船廊,盤裡趴着一隻小螃蟹。

小螃蟹一瞟一問:“大哥,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無歸目視前方,聲音低沉:“斬靈樓。”

小螃蟹忍不住問:“斬靈樓?”

無歸側頭瞥她一眼,語氣平靜:“嗯。”

小螃蟹眼帶不甘:“這兒的人太沒禮貌了,怎麼能送客人去斬靈樓住呢?沒有其它住處了嗎?”

“區區一隻螃蟹,還挑三揀四,有住就不錯了。”

小螃蟹張着鉗子,咬了咬:“斬靈樓,不就是斬靈台的地方?”

無歸轉開視線:“斬靈樓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客棧,這裡有的地方叫煉魂殿,有的地方叫渡生塔,都是先哲創立的名勝古迹。”

小螃蟹望着他的側臉,帶着三分不信任:“不斬靈吧?你真的沒有騙我?”

無歸堅定道:“我為何要騙你,我從不騙人。”

“那就好。”

小螃蟹深吸一氣。

無歸下階的腳聲在船廊中回蕩。

夜色無星光,船廊盡是斑駁黑木牆。

無歸帶着小螃蟹穿過船廊,遠遠光源是一家賣炭鋪子,對門挂兩盞黃燈籠陪風輕晃。

船廊過一輛馬車,馬車的琉璃窗裡是一個黑衣男人,帶一頂頭巾,頭微微側靠轎窗,雙眼緊閉,緊緻下颚,緊握一卷金箋。

馬車裡的黃光忽明忽暗,映出他疲憊的神情。

突然,轎鈴響動。

男人皺了皺眉,從瞌睡中驚醒,迅速環顧四周,望向窗外,眼閃慌亂,立刻起身,向轎門,去掀轎簾,差點踉跄,微轉開頭,露出尴尬,低頭理服,掩飾失态。

馬車緩緩停穩。

男子透過琉璃窗,見到垂頭散發的黃衫女坐在亭子裡,她身邊放書箧。

轎簾一掀,鈴铛裡卷來陰涼涼的聲音。

男子疾下,一手拿一卷金箋,另一手将九曲魁珠塞兜。

男子瞟一眼黃衫女,沒有停留,徑投前路。

馬車緩緩發動,那一串銮鈴在夜色中漸行漸遠。

‘問靈亭’裡的黃衫女,長發遮住大半張臉,身影被亭子裡的黃燈籠剝離出來。

小螃蟹捕捉到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和緊握的雙手。

無歸繼續帶着小螃蟹在船廊中漸行漸遠,海浪在遠方起起伏伏。

海浪繞着船宮裡響。

牆壁水玉四濺,晃得眼暈。

申屠曛慵靠榻邊,發貼在肩頭,手臂随意搭着幾,握着一隻剔透酒杯,杯中酒液在惑。

他輕輕抿一口酒,目光始終專注落在手中的《靈淵星盤》的說明書上。

數名船仆恭立,有手捧腳膏,有手持玉壺為他斟酒,還有捧着《靈淵星盤》的說明書,微微躬身,确保簿子在申屠曛眼前清晰可見。

翻動聲在蕩。

忽然,無歸從宮殿外緩步來報禀,先是深深一禮,道:“船長。”

申屠曛頭也不擡:“都退下吧。”

“是,”船仆齊聲應道,撤走空了的酒壇。

申屠曛收起打不開的《靈淵星盤》,且擱了《靈淵星盤》的說明書。

無歸繼續禀報:“船長,小螃蟹已經在寝殿安頓好了。”

申屠曛點頭,目視酒杯,語氣平靜:“她的吃穿用度都安排好了?”

無歸恭敬答道:“船長放心,都安排好了。”

申屠曛放杯,想着,我仔細研讀這《靈淵星盤》的說明書,确無記載出靈淵之法。

無歸見他面露難色,拱手問:“船長,可有煩事?”

申屠曛未聞,我現在不光成了一朵曜菇,還附身在一具船長的體内:如何找到離開的辦法?等等,申屠曛擡頭:“倘若船長想要出靈淵,可有正途徑?”

無歸神色一變道:“船長,可能有所不知,凡入靈淵者,其影子就已被毀,其影子碎片無迹可循,難出靈淵。不過據說,“甜嘴蜜炭”鋪子有辦法,若船長需要,手下立刻抓隙姥來。”

申屠曛思索着他的話,片刻後,輕輕揮了揮手,示意無歸退下。

無歸再次行禮,轉身離去。

申屠曛重新閉眼,摩挲着杯沿,杯液膠着思緒,慢慢想着,這息隙靈淵莫非是人迹不到之處,妖精往來之鄉嗎?

無歸安頓殷漱,引出申屠曛給殷漱治傷。

内殿裡七八名船醫兼靈魂修補師圍在床榻前,有手捧雕花胭脂盒,有端着銅盆,有新鮮草藥,房間夾着一股藥香與胭脂混合的氣息。

“原來船長喜歡這樣的寵獸……”一名靈魂修補師低聲着。

“怎麼跟普通的螃蟹沒什麼不一樣?”另一名靈魂修補師捏起小螃蟹的下巴說。

小螃蟹被迫擡高鉗子吓人。

船醫眯了眯眼道:“這樣平平無奇的獸貌如何配得上船長呀。”

“是呀,”旁邊的靈魂修補師随口一說。

小鉗子猛甩船醫的手:“行了,你們快出去,别再碰我了。”

嗤笑一片:“你是什麼人?船長為何大老遠把你從水裡撈過來?”

小螃蟹吐了泡泡:“我怎麼知道。”

船醫與靈魂修補師們互換眼神,低聲議論:“船長,該不會就吃它吧?”

“啊?”另一人故作驚訝挑眉:“你看它瘦不拉幾,一看就不好吃,船長怎麼可能吃它呀?”

“就是就是,”旁人紛紛附着嘲弄。

殷漱聽着她們的議論,心底一陣煩悶:在西荒大洲被嘲諷就算了,怎麼成了螃蟹,還要繼續被陌生人數落?

這時,一名船醫晃了晃瓶身:“你們看,這些可都是月山宮裡最頂尖的洗腳膏,從來不給外人用的。”

殷漱瞥着洗腳膏,聽着一場無聊的嘴仗。

突然,房門被推開,高大身影邁步而入。

衆人頓時噤若寒蟬,跪倒齊道:“拜見船長。”

申屠曛環視一圈:“你們在幹什麼?”

她們低着頭,不敢吭聲。

申屠曛揮了揮手,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都退下。”

“是,”衆人連忙起身,疾退出去,房内安靜。

小螃蟹趴在床上,觑着申屠曛,見他走近,下意識往窩裡縮:“你幹嘛?”

申屠曛蹲下身,目光平視:“澍澍之前殺敵嚣張,現在倒是乖巧了。”

小螃蟹吐出泡泡。

申屠曛起身,繞過床榻,走到一旁。

小螃蟹目光緊緊盯着他:“就算你船長,你也不能幹涉我的自由。”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因為我喜歡自由,”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就算你是船長,你也不能籠我。”

“籠你?”

“是啊,我不喜歡住在這裡啊,不如你做你的船長,我做我的蟹妖!”

“讓你走,你能去哪?别忘了,你現在身陷靈淵,随時都有生命危險。”

小螃蟹身體微微前傾,直視着他:“我自有辦法。”

申屠曛捏住小螃蟹的一隻鉗子,将它的臉拉近,小螃蟹近得受到他的呼吸。

“我不管你有什麼辦法?從今以後,你都要和我在一起,直到離開靈淵,懂嗎?”

小鉗子無法掙脫他的桎梏。

申屠曛松手,自袖取蝦盒,挂鉗背上:“把它吃光,否則别想出這個房間。”

小螃蟹眼頭緊鎖:“蝦,魚腸,魚眼,天啊,這種東西可以食用嗎?喂,你頂替船長的身份到底要做什麼事情?”

“别多問,盡吃你的。”他轉身離去,背影在燭光裡載長。

“我才不要吃蝦呢!你愛吃,你自己吃,”

她望頂上看了看,唇邊浮笑,意欲出去把丢了的“不息”找回來。

小螃蟹爬到船廊,迷煙中緩緩駛來馬車。

馬車停在‘問靈亭’前,黃衫女依舊坐着,身旁放着書箧。

這一次,她側臉微微擡起,眼神擔憂,眉頭輕蹙。

轎簾一掀,客下轎。

一手金箋,一手魁珠男子,疾下轎凳時,轎門突然阖上,差點夾住他的魁珠,他低聲罵道:“真是腌臜破材”。

他轉身時,不經意間暼過‘問靈亭’裡黃衫女,從躁轉驚,微微後退半步,金箋魁珠握得更緊了。

一卷金箋,一手魁珠進兜裡,軟皮靴踩枯枝上,他望着黃衫女,眼神中帶着探究和警惕,眉頭在權衡着什麼。

移步繞過半圈,腳步輕慢,像怕驚擾到她,又像看清她的模樣。

黃衫女的身影始終未動,長發披散遮住半張臉,指尖微微蜷縮,仿佛在等待什麼,又仿佛在逃避什麼。

男子終停步,目光從女子身上移開,輕輕歎了口氣,他搖了搖頭,不再管閑事,轉身邁步離開,步伐加快。

書箧邊一簇簇枯黃樹葉輕輕顫動。

男子正站在前方,回頭的目光短暫停留在黃衫女身上,轉身發出“沙沙”的響。忽覺不對勁,腳步一頓,轉頭看向女子,眼神疑惑,環顧四周,瞟過亭子,落回女子身上,似在找答案。

黃衫女輕輕敲擊着書箧。

男子聽了,皺緊眉頭,徹底停步,站在原地,低頭思索片刻,終沒有回頭,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黃衫女微微側頭,望向男子離去的背影,長發遮住她的表情。

馬車漸行漸遠,他站在燈籠的光裡,而她依舊坐在黑裡,留下‘問靈亭’凝固的沉默。

那小螃蟹輕搖雙鉗,于船中逡巡一周,見船艙角落堆着幾張殘破漁網,網上猶挂着幾片枯黃海藻。

它心生好奇,以鉗輕撥,海藻飄然落下,隐隐透出一股海水鹹味。

甲闆上,月光透過木闆縫隙,灑下斑駁光影。

小螃蟹循光爬至船邊,探頭望那海面,隻見波濤輕拍船身,遠處幾隻海鷗盤旋天際。

它略一躊躇,意欲回去,銮鈴在四周回蕩,隻是,又碰見了馬車。

小螃蟹爬上馬車,見男子抿着嘴,雙手環臂,身随轎晃,眼裡疲憊。

馬車停在‘問靈亭’前,轎門一開。

男子前傾下轎,受吓一跳,找着四周,黃衫女坐‘問靈亭’裡,身放紅書箧。

男子拿着一卷金箋,猶豫一下,上前去問,清了清嗓子:“這位姑娘,有禮了,在下冒昧,敢問姑娘在此,所為何事?”

黃衫女擡頭,視線先是垂下,後緩緩擡起,輕答:“我正候着馬車的…”

男子左手指向遠去的馬車,右手緊緊抓着金箋:“方才那輛馬車,可是不合姑娘心意?”

黃衫女點頭。

男子問:“姑娘欲往何處?此地車馬稀少,不若去馬市購置一輛,更為妥當。”

黃衫女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的銀子不慎遺失了。”

男子從兜裡取銀子:“如此說來,我倒是有…你可以…為何碎得這般徹底……”

他盯着碎銀,懊惱歎氣:“抱歉,在下願直接送姑娘前往馬市購馬。并非有意唐突,隻是見姑娘久坐于此,不如去馬市尋一匹合意的馬車。”

黃衫女擡頭,問道:“你…不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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