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2年五月,北貝加爾斯克官署。
官署西北角有幾間關押犯人的牢房,過去也曾用來關押犯錯的人造人。目前,隻有最西邊的那間牢房裡有人。
薇利亞走到牢房門口。官署已被援軍接管,守門的兩名士兵穿着半人馬座α恒星系部隊的制服。士兵們見她來了,轉身将鐵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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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周前,薇利亞在北貝加爾斯克的一家醫院中醒來。她很幸運,又撿回了一條命。
參與叛亂的人造人大多戰死,少數幸存者被單獨關押、等待處置。維克多和路易未曾參與叛亂,都安然無恙。同樣安然無恙的還有弗雷克。
“阿列克謝已經死了。”弗雷克來醫院看望她時,帶了很多水果,還有維克多挑選的零食,“是我親手殺死的。”
薇利亞挑了一顆橘子,慢慢剝皮:“你又在騙人了。”
“沒有騙你。”他說:“正因我親手殺了他,軍部才赦免了我。”
薇利亞:“是阿列克謝的主意?”
“我說的都是真的。”弗雷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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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利亞進入昏暗的牢房。北邊那堵牆的最頂上開了扇小小的氣窗,大門仍然開着,透了些光線進來。兩名士兵已經離開了。
牢房裡關着一個人,已經被折磨得看不出本來面目。
他的手腕被釘在牆上,傷口已接近愈合,血肉和鐵釘融合在一起。頭發近兩個月沒有修剪,長得似野草一般,遮住了眼睛。他的兩條腿均已被打斷,身上髒兮兮的,全是血迹污垢,旁人勉強能分辨出他身上穿的是北貝加爾斯克軍官的制服。
牢房裡的氣味也不太好。但五月的北貝加爾斯克依然寒冷,這點氣味尚能忍受。
薇利亞拽過一張還算幹淨的椅子坐下,低頭把玩自己的□□手槍。
“格雷·蒙森。”過了一會兒,她擡起頭看看囚犯:“還活着就說句話。”
對方沒有說話,但腦袋略微動了一動。
很好,他還活着。
早在北貝加爾斯克和基地被人造人控制的第一日,格雷·蒙森就被關進了這間簡陋的牢房。這一個月以來,人造人沒給他吃過一口飯、喝過一口水,全靠注射營養劑吊着他的命,并用盡各種手段折磨、羞辱他。現在他身上沒一塊好肉,也沒力氣說話,能喘氣就很不錯了。
這樣也好,薇利亞不想聽他說話。
格雷·蒙森對基地人造人的過度侵害,是叛亂發生的最根本原因。特殊時期一切從簡,針對他的審判已經結束。軍部定了他的罪,給他判了死刑。
而薇利亞,隻是讓薩頓幫了她一點小忙,使得軍部破例讓她來當這個行刑人而已。這費不了薩頓多少力氣,因為格雷·蒙森本就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
從很早以前開始,薇利亞就時常在思考,薩頓所擁有的一切究竟能為她帶來什麼?特權和财富不是沒有代價,與之相伴的是緻命的危險。但此刻她覺得,薩頓能擁有權力真是太好了。
就應該将他的權力用在這種地方。
薇利亞望着格雷·蒙森亂發下毫無神采的雙眼,緩緩笑了一下。
——
她一共開了三槍。
第一槍在下半身。格雷·蒙森已經被人造人關在這裡一個月,他的那個部位是否還正常存在?這不好說。但薇利亞還是往那裡開了一槍。
第二槍打穿他的頭部。第三槍,才對準他的心髒。
行刑人不被允許濫用酷刑,她連開三槍已屬破例。若是再做點别的,恐怕會不好收場。
何況,格雷·蒙森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
隻不過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而且在殺死他的過程中,他因過度虛弱,幾乎沒有什麼反應。
他看上去無知無覺,薇利亞也就失去了虐殺他的快感。
薇利亞自認并未患上心理變态,她隻是對虐殺格雷·蒙森有種莫名的執念。
但他已經死了不是嗎?
薇利亞将手槍收了起來。
牢房的角落裡斜立着一把鏽迹斑斑的斧子,不知是誰丢在那兒的。薇利亞盯着那斧子看了半晌,走過去,将它提了起來,回到死去的格雷·蒙森面前。
薇利亞認為自己尚算是冷靜的。即使事情會不好收場,她也一定要這麼做。她冷靜地将沉重的鐵斧高舉過頭頂,冷靜地用盡全身力氣劈砍下去。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從大門外沖了進來。這人抱住她的腰,将她往後拖了半米。
薇利亞失去平衡,怕傷到身後的人,松手讓斧子落了下去。斧子砸在石闆地上,發出刺耳的“哐啷”聲。
“已經夠了!薇利亞,已經夠了……”
維克多的聲音裡帶了些哭腔。
他上前攔在薇利亞和格雷·蒙森的屍體之間,生怕薇利亞再動,緊緊抱住她哭着說:“你的傷還沒好,不能這麼激動。”
薇利亞愣了一下。
激動?
也是。她所謂的冷靜,大概是激動到極點之後的錯覺。
被他這麼一打斷,薇利亞的确覺得有些脫力,隻好将一大半的力氣都放在他身上,才勉強支撐着沒有倒下去。
忍過了最難捱的那幾分鐘,薇利亞擡起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了。”
維克多不敢完全松手。
薇利亞:“對不起。”
他搖頭,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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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裝修小隊效率驚人,十一月初,維克多已經住上了新房子。入住前的所有準備工作均已完成,房子裡連半點異味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