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開啟,血妖室牆壁是獨特的材質,區區幾盞燭燈便把整個房間照得通亮,跟昏暗陰邪的地道判若兩界。
皇少蒼下意識地擡手,遮住眼睛。陣陣白光中,他看到一人。
白衣被血染紅,身上滿是撕開的碎口,布料連着皮肉一起開綻,紅的白的都有,觸目驚心。
曾經俊俏的面龐被數道殘忍的刀疤劃開,其中一道從下巴拉到了顴骨,像是被剪開的布,深可見牙龈。
那人雙手拿着金絲紅身寶劍,劍刃插在地面上,撐住了他的身子,讓他穩穩站着,硬是沒倒。
而在他身邊,躺着一頭比小象還大的妖魔,口吐紅信,雙目瞪得巨大,瞳孔卻已潰散。
血妖,居然被打敗了?
趙文亮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隻喊了一句:
“這不可能!”
下一秒,他整個人就被啟光帝巨大化的冤魂一巴掌拍在了牆上,碾成了肉泥。
那幾個貼身侍衛也沒什好下場,啟光帝在片刻間便将那些人撕成了碎片。
看得直叫人作嘔。
“哈哈!哈哈哈!”
冤魂的大仇得報,狂笑着沖出天花闆。
皇夕知道他失控了,本能地想追出去,可還沒行動,皇少蒼先一步邁開雙腳。
自己的禦魂完全失控,成了威脅世間的怨靈,不知要做多少惡。
但此刻,他的眼裡,隻有那個站在血泊裡的人。
他心疼壞了。走上前,想抱住聞風笑。
手指碰到他身體的瞬間,那軀殼失去平衡,一頭栽進徒兒懷裡。
一點體溫都沒有!難道說……已經?
看着滿地狼藉,皇少蒼自然知道聞風笑經曆了怎樣一場惡戰。
凡人怎可以對抗血妖。
但聞風笑做到了,若隻是為求自保,與妖魔戰鬥反而會畏手畏腳,唯有一心要消滅對方,才能奮不顧身。
他是陰陽門主,生死時刻,門派道義壓過了求生本能。
“聞風笑,你醒醒……”皇少蒼不敢用力抱他,隻能喊着他的名字,已然泣不成聲。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喊他全名,可惜,他聽不到了。
“皇少蒼。”【聞風笑】張口:“我撐不住了,我一走這肉身便會斷氣,你快離魂,把聞風笑找回來。”
是李華!
他占着聞風笑的身體!強行驅使着這個身體繼續維持最低限度的生命活動!
既然他還在!說明聞風笑并沒解除禦魂!隻是時間過長,自己回不來了!
皇少蒼摟着着瘦了許多的人兒,念道:
“天地宙域,生來死去,未散之魂!由我招回!”
意識在一瞬間離開軀體。
皇少蒼在離魂後,第一時間看見了鍊接聞風笑肉身的那條白線。
那是聞風笑的殘魂,被拉長得看不到盡頭,不知去了哪兒。
皇少蒼不敢耽誤,順着那根白線,以魂魄狀态,來到地面。
啟光帝的鬼魂還在泰安城徘徊,他看到父親即使大仇得報,也并未就此解除仇怨,反而因此癫狂,肆意地在城内尋找尚未逃走的齊淵士兵,像貓捉老鼠一樣,一個一個地将那些人碾碎。
皇少蒼知道自己不失職才造成了父親的失控,可眼下不是解決此事的時候。
他狠下心,沒去管啟光帝,而是順着那條白線繼續前行。
靈魂是沒有空間概念的,皇少蒼在片刻之間便行千萬裡,突破星辰,在黑暗深邃的宇宙裡穿行。
究竟跑了多遠?
皇少蒼焦急起來,他自己那條鍊接身體線變得比聞風笑那條更細。
他是異界來的魂,皇少蒼的肉身也不是原生的具。
他的靈魂,還是前世那個黃少滄。
——師尊,你再不回來,徒兒怕會走在你前面啊。——黃少滄苦笑,這一趟找不回聞風笑,還不如……
細線陡然便得更亮了些。
看到前面有一團大些的白影,少滄内心一陣狂喜。
“師尊!”他忍不住喊道。
靠近後,他才發現,聞風笑趴在一人身上,頭枕着對方膝蓋,緊閉雙目。而那人則是維持着坐姿,雙手慈愛地撫着他的頭發。
聞風笑像是靠在母親懷裡的孩子一般,嘴角帶着安甯的弧度。
摟着他的那人穿着陰陽劍派長老服,用一支發簪盤着頭發,餘下的長發順着肩膀披散到腰際。
見到黃少滄,他擡起眉眼,莞爾一笑。
黃少滄意識到他是誰,子舟師叔和舒陽師伯都說過他的名字。
那是他們那一輩人的師尊——朝飲歌。
“笑笑,快醒醒,你等的人來了。”飲歌搖着聞風笑的肩,把他推醒。
“師尊?怎麼了?”聞風笑揉着眼睛,正對上朝飲歌溫柔的目光。
他對着愛徒點點頭,示意他回頭。
聞風笑會意,轉頭。
“蒼兒。”他瞪大眼睛,而眼前這個成年人,卻隻知道哭。
靈魂哭泣和用肉身哭泣不一樣,眼淚會散發出淡淡的藍光。
“聞風笑,我找到你了。”
聞風笑一眼便看出皇少蒼那條與肉身鍊接的線變得極其脆弱。
“蒼兒!你真是不要命了!”聞風笑起身離開朝飲歌,一把拉起徒兒的手。
此處不易停留,必須馬上返回肉身!
聞風笑沒有半點猶豫,可剛準備走,他想起自己是被人攔截在此處的。
“師尊啊,您為何……?”聞風笑面帶疑惑地看向朝飲歌。
他不知道人死後會去哪兒,但朝飲歌現在的狀态,與其他死去的人不同,他肉身早已泯滅,絕無複活可能,魂魄卻依舊殘存于世間。
不,他的靈魂根本回不去人世,隻能在這幽冥之地徘徊不前。
他……在等人?
死去那麼久,他還能等誰?
“笑笑,快走吧。”朝飲歌低頭,看着兩人的狀态,眉頭有一絲緊鎖,他催促道:“請替我跟李華說一聲,我在這裡等他,還有話,要親口對他說。”
“好。”
聞風笑應允下來。
他忍住好奇心,牽着皇少蒼的手,順着靈魂來的方向,奔赴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