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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美化”手臂纏着滲血的紗布,唐燭向那位年輕警員借了件大衣。
接着,他順從反派接頭時的提示。趕在宴會結束前再次步入了女王号主樓的大廳。
在登記捐款的吧台上,擱下了自己衣襟中間那枚墨綠色的寶石。
唐燭無心插柳,卻在等候登記人員“驗貨”時,得知了“自己”那個原書中從未提過的真實身份。
它來自背後人群的竊竊私語。
“诶,你們看看那兒。星洲什麼時候新來了個東方富商?”
“好年輕啊~”
“啧啧,這寶貝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得起的。”
“看看他那張臉就知道是誰。”
“落九天老掌櫃的孫子。”
“诶,可惜了,落九天與現在不歸自己人管喽……”
唐燭沉默着從人群中走過,半路被維納截了下來。
他背後跟着成隊的皇家衛兵,笑得溫文爾雅。
“我聽警員說了哥城号上的事,真是太感謝了,小唐先生。有機會我一定代表父親大人登門拜訪。”
“沒什麼沒什麼,您太客氣了。”唐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從前受過無數次傷,但為了保護旁人,這還是第一回。
“我們是朋友嘛。”他懷着些隻有自己理解的小心思,把這一次與所有曆史劃分開。
維納朝他眨了眨眼:“上次有人說自稱是艾伯特的朋友,好像是一百年前。”
唐燭隻是尴尬地笑了笑。
“維納大人……付涼他人呢?”自從下了哥城号,他就沒見到付涼。
“艾伯特啊。”男人道:“不,是讓我趕去别的地方玩兒了,這孩子在這兒我總不放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去見委托人了。”
唐燭隻點了點頭做回應。
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付涼的習慣。
案件了結後,付涼極少,甚至說幾乎不會去再去見委托者。
包括空屋俱樂部裡被選中的信件,鮮有的特殊情況下,對方才會收到由管家代筆的回信。
也隻是簡短書寫他推理的答案而已。
兩人又多聊了幾句。
“這個案子怎麼樣?”維納率先問道:“看艾伯特的模樣,沒有特别反感你跟在身邊,想來小唐先生幾乎完全了解了案件的始末吧。”
唐燭沒料到他會對自己的想法如此感興趣,被問的喉間一哽。
“别擔心,如果船上禮物的主人不是女王,我現在絕對在家裡喝茶。我可沒有艾伯特這種特殊愛好。”對方挑了挑眉。
既然維納已經這麼“真誠”,他也不好再遮遮掩掩。
隻得如實說:“這個案子本該很好偵破,可從頭到尾真正知情的人們卻都藏着掖着……想要獲得最基本的線索,還得悶頭找。”
如果船長與大副早早吐露船上的詭異見聞,那找到光之山的速度會更快。
維納頓首,口吻卻更像是在開玩笑:“或許再狠毒的海盜,在被我們這些完全不認得的貴族審問時,偶爾也會選擇去包庇與自己共同遠航數十年的老夥計。”
說着,他倚靠在冰涼華麗的船柱旁,一隻手向下指了指:“特别是,多年前那位老夥計曾為了他失去了一條腿。”
唐燭聞言,抿了抿唇,好久才說出一句:“是啊,任何一處關系改變都無法促成這件案子。船長與大副、阿亞爾與羅伊、真假光之山、孟買港指路的老船長,甚至是瘟疫和暴風雨……”
它們如同世界各地彙聚在星洲的船隻們一般,在這裡碰撞。
他感慨道:“簡直像天意。
維納望着他的臉又笑了笑,“艾伯特沒有告訴唐先生嗎?”
唐燭被問得又一陣懵,“您是說……”
“女王号與哥城号同時迷失方向,卻機緣巧合共同停泊星洲港這件事。”金發男人抿了一小口香槟。
“您的意思是,這是他們提前……是為了在這裡——”唐燭想到了什麼,立即住了口。
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想得到這塊寶石,又有多少人想阻止這次“獻禮”。
唯一能在暴風雨中啟航的兩艘大船,早早計劃好停靠的位置,用來交換鑽石。并且在身為英格蘭附屬地的星洲舉辦宴席,試探追随者們的心意。
“沒關系,還是值得舉杯慶祝。”維納并不覺得跟他說這些已經遠超普通聊天的範疇,垂眸道:“人們已經想要改變天意了。”
對方的嗓音帶着點兒笑意:“我是說,想改變天意的人已經死掉了,不是嗎?”
唐燭接過他遞來的酒杯,意識到他指的是誰。
答道:“是啊。”
……
為了防止霍亂傳播,老公爵命令碼頭的警員立即就近處理屍體。
亨特警長征用了就近老碼頭的那個露天石台。據說,很多年前,那是用來處死海盜的地方。現在則成為了荒廢院落裡的漁民曬網地。
而如今,石台中央堆滿了淋上煤油的樹枝。
一具具屍體被黃白麻布緊緊包裹,橫七豎八堆放在上面。
原計劃“主持”這場殡葬儀式的人早已被替換下來。
青灰色衣裙的女人站在濕冷的海風裡,手裡舉着唯一滾燙的火把。
“雨,還沒停。“唐燭仰起臉,不知是替誰的屍身責怪天氣。
可這句話竟使身旁這個身處異國的女人第一次留下眼淚。
雨霧中,她的眼睫上挂滿了水珠,像是快要睜不開了。
“沒關系……”
阿亞爾垂手點燃就近的枝丫。
火焰順着煤油蔓延開來,破碎的火苗在虛空中抖動。偶爾像是瀕臨熄滅,卻總能重新從碳化的木塊中探出頭來。
火蛇終于蔓延至羅伊的身軀,濃煙滾滾升天而去。
石台被火光包圍,所有看似類人的形體最終消失不見,代替成為草木灰中的黑色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