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老爺子聽見眼前人開口,竟往後退了半步,難以置信道:“這美麗廢物是你做的?”
溫讓知道他想問什麼,幹脆就一同解釋:“是我做的,怎麼說也是制燈世家,從小耳濡目染,爺爺又這麼厲害,你孫子天生就适合吃這碗飯。”
老爺子一聽樂了,傲嬌道:“少給我帶高帽子,我不吃你這一套。”
溫讓瞧見他嘴角就沒下去過,表情越發真摯道:“溫讓說的可全都是實話,不算給您帶高帽。”
見老爺子的視線又不由自主地看向手中的燈,溫讓就跟逗小孩一樣拎着燈在他眼前晃了晃。
幾乎是誘哄的語氣:“爺爺要不要來看看這美麗廢物點燈後是什麼樣子?”
老爺子眼珠子一直跟着轉,但還是傲嬌:“這有什麼好看的,中看不中用。”
溫讓立刻往後一藏:“那好,爺爺不看就不看吧。”
老爺子立馬吹胡子瞪眼:“你這小兔崽子……”
溫讓已經取出火折子将裡面的紅燭點燃了。
紅燭耀眼,從镂空雕刻紋理中滲透出來的光澤比之傳統花燈更為明亮。
現下雖是在屋外,但内裡的燭光并未閃動半分,映照在地面上的光影各自璀璨,并無半分重疊之處。
溫讓一手引着燈,一手撫過老爺子,聲音溫和:“走吧爺爺,我帶你去轉轉,正好你也看看這燈究竟是不是美麗廢物。”
老爺子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帶路吧,可别摔着我老爺子。”
溫讓扶得很穩,聞言笑道:“放心吧爺爺,有我呢。”
這孩子一語雙關,老爺子心底一陣觸動,說不欣慰那都是假話。
“你們為什麼不問?”
溫老爺子笑了笑,花燈裡的微光躲進了眼底,再也尋不見蹤影。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爺爺是燈仙。”
溫讓将花燈的手柄小心地放于老爺子手中,雙手穩穩地攙扶着他。
一本正經地說道:“而仙人,是不會犯錯的。”
老爺子一向樂天,但此時卻盯着手中的花燈出了神,低聲道:“我是什麼燈仙,一朝不慎全家遭殃,還連累了你們年輕人。”
溫讓卻說:“爺爺你說什麼傻話,各行各業都知道,手藝人年紀越大越值錢。”
“爺爺,為什麼我們要制燈?”
老爺子看着花燈:“因為天總會黑,怕人瞧不清,所以我們制燈。”
一陣風襲來,吹得老爺子有些茫然,此時花燈裡的紅燭已經燃盡,周邊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溫讓卻說:“但是天也總會亮,什麼都會瞧得清。”
無人見過溫老爺子驕傲一生,卻在這個夜裡流淚的模樣。
隻有溫讓聽見他對後輩的無限期許。
溫老爺子說了句,“好。”
翌日,姜禮看見溫讓在收拾行李,脫口而出道:“少爺這是要去哪裡?”
說完就後悔了,少爺的行蹤從來都不需告知他,這樣顯得自己太多心,會惹郎君不愉快。
溫讓轉身看着自家夫人,笑道:“還稱呼我為少爺,夫夫之間這樣見外啊。”
姜禮耳尖微紅,低聲絮絮:“之前是您這樣要求的。”
溫讓擡手按住眉心,聲音又放柔了許多:“那我現在能不能有這個榮幸,能從小禮那裡得一個另外的稱呼?”
眼見着夫人從耳尖紅到了脖子,溫讓知道自己逗弄過了,連忙哄道:“怪我怪我,沒個正經。”
他又正經回答姜禮的問題:“宜州不通商路,我想去臨邊的撫州試試,看看能不能做生意。”
想過溫讓敷衍搪塞或者一言不發,卻沒想到他竟交代得這樣清楚明白。
“姜禮就是随便問問,少爺不用向我說明。”
姜禮渾身都散發出一股受寵若驚的氣息,他的懂事克制令溫讓皺了眉。
溫讓同他對視,雖不滿意卻并無半分強勢,依舊溫溫和和:“你是我夫人,想要問我的,我都會回答。”
“我會敬你,愛你,做什麼都想着你。”
溫讓想起以前的片段,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聲:“雖然開始得有點晚,但我已經知錯了。”
他說到這裡顯得有些可憐巴巴,手還扯上自己小夫人的衣袖晃啊晃:“夫人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姜禮從未想象過眼前這個人會說這些話。
會尊敬他,愛他,說自己知錯了,不是祈求自己的原諒,而是想再要個機會補償。
他突然想要得寸進尺了,隻是還很不勇敢:“那如果我說,我要跟着你去,你也由我嗎?”
溫讓突如其來的沉默讓他慌了神,姜禮幾乎是立馬道:“我隻是說笑而已……”
他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自作多情想好後路,便聽見溫讓擔心的語句。
“有夫人陪着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隻是從宜州到撫州再怎麼也要兩日的車程,上次我就察覺到小禮坐馬車容易頭暈,路上風餐露宿,我擔心你難受。”
溫讓和風細雨密不透風的溫柔幾乎要将他圈禁起來。
姜禮幾乎要忍不住眼淚,從來沒有人這樣關心過他。
偏溫讓又看穿了他的心思,将人拉入懷中細緻地哄着。
“是我離不開夫人,看在我這麼可憐的份上,夫人就大發慈悲,陪着我去好不好?”
姜禮胡亂地點頭,“好,我陪着你去。”
溫讓笑得多少有些愉悅,“多謝夫人。”
溫夫人周到地替他們打點好一切,拉着姜禮不住地關心:“小禮真要去啊?你前不久坐車還頭暈惡心,叫母親怎麼放心得下?”
說到這裡才想起旁邊的親兒子,臉色頓時從和煦轉變成不愉:“臭小子,就知道折騰你夫人。”
姜禮有點不知所措地看向溫讓。
溫讓笑着接下這口鍋,甚至頗有興緻地看着自家父親,裝模作樣地歎氣:“到底是誰的夫人這麼善解人意啊?”
說完他又自己答道:“哦,是我的。”
姜禮還沒習慣他如此調戲,有些羞澀地往溫夫人身後躲。
溫鈞氣不打一處來:“滾滾滾,講得跟誰沒有夫人似的。”
說罷大步走到溫夫人面前,低頭靠在她的肩上生悶氣。
溫夫人對自家兒子翻了個白眼,也不走過場了,直接開始拉偏架:“溫讓你這小崽子怎麼跟你爹說話呢?”
溫讓也湊到姜禮面前,委屈巴巴地像隻大狗狗。
“爹不疼娘不愛,還是夫人最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