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禮沒太聽懂溫讓的話,眼睛濕漉漉地望着他,像是一隻迷路的小兔子。
眼睛紅紅的,好可愛,溫讓心想。
但他沒舍得再欣賞一會兒,指尖輕輕摩挲着小夫人的眼尾,溫柔而缱绻。
“盒子裡不是我手制了幾天的那盞燈。”
“我本來也不是沖着他們來的。”
說及此處,溫讓語氣依舊柔和,卻能讓人覺察出幾分不屑的意味。
姜禮擡起手剛想揉揉濕潤的眼眶,擡到一半卻被溫讓阻止了動作。
他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姜禮眼角的淚水,“剛撿了東西不要揉,進了髒東西眼睛會不舒服。”
姜禮就那麼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人,覺得已經在少爺身上瞧不出從前的半分影子了。
“少爺,是另有打算?”姜禮并不愚笨,很快就能想清楚溫讓的意思。
溫讓細緻地将他眼角的绯紅藏了起來,這才有了些真實的笑意,語氣難得戲谑:“此舉并非是給這些人賺錢的機遇,而是給咱們認清未來東家的機會。”
姜禮聽到這兒不免又有些怒氣:“憑他們也想攀上溫家的手藝,也不瞧瞧自己是塊什麼品質的料子,璞玉尚可雕琢,絲綢尚可剪裁,可泥巴卻隻能變成爛泥。”
說完才發現溫讓一直專注地看着他,姜禮為剛才的言辭犀利而又不雅感到難堪:“少爺,姜禮冒犯,不該語出妄言,還望少爺不要往心裡去。”
溫讓是個現代人,很不習慣這樣做小伏低的卑微姿态,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姜禮這個性子與自身家庭和原主的冷淡有關。
要他不再這樣小心翼翼,不再這樣謹小慎微,需要足夠的尊重和安全感。
換句話來說,得寵。
得讓姜禮做主。
所以溫讓直接将姜禮拉入懷裡,眼睛裡遍是笑意,聲音聽起來卻委屈得很。
“夫人若是不厲害一點,我就要被欺負死了。”
他甚至歪頭蹭姜禮的脖頸,語氣黏糊糊的:“夫人想要我被别人欺負嗎?”
姜禮被這一套動作弄呆了,下意識地說道:“我會保護你的。”
末了才發現不妥當,又幹巴巴地補充了兩個字:“少爺。”
溫讓言語間的不情願越發明顯:“如果夫人不加最後兩個字,我會再有安全感一些的。”
說的是有安全感,而不是再高興一些。
姜禮的一言一行,不必取悅溫讓。
姜禮悶悶地不再說話,隻呆呆地由着他抱。
過了一小會兒溫讓松開了他,姜禮以為這個話題不會再提了。
耳邊卻聽見溫讓清潤的聲音:“我會永遠護着你,直到我不再清醒。”
多麼令人沉溺的句子,姜禮這樣想道。
直到回到住處,姜禮見到溫讓拿出那盞耗費心力制作的花燈時,這才徹底松了口氣。
“少爺原本的打算是不是跟今日的花燈節有關系?”
溫讓笑說:“這是誰家的夫人與郎君如此心有靈犀。”
說罷又自問自答樂在其中:“哦,是我的。”
姜禮又不經逗了,視線欲蓋彌彰一般地落在完好無恙的花燈上,不願意挪動半分。
離天黑還有些時間,溫讓也不好就這樣同姜禮沉默地坐着等。
他性子溫和,喜歡安靜,可面對自家夫人卻總像是不願就這樣虛度時光。
“小禮,過去的事我很抱歉,你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可與我一同說清楚。”
溫讓說得有些謹慎,幾乎是字字斟酌:“你我夫夫二人之間,無需忌諱,更無需服從。”
“你做我的夫人,做得還不夠稱職。”
姜禮聽到這句話臉色蒼白了起來,像是被宣判了不可饒恕的罪責。
溫讓沒讓他來得及多想:“做我溫讓的夫人,就應該學會恃寵而驕,而你一直沒能學會,都是我教導得不夠好。”
“但在做好我夫人之前,我更希望,你能做好另一個身份。”
姜禮心情複雜,被這一段話搞得七上八下,“什麼?”
溫讓很認真很專注地看着他,沒有半點說笑的意思。
“做好姜禮。”
姜禮再一次呆住了,不可置信地問:“什麼?”
他帶着不确定,小聲而又遲疑。
溫讓卻再次重複,一字一句說得清晰:“你在做我夫人之前,首先是你自己。”
随後他又帶了些可憐,似是在懇求:“既然你暫時還不能接受我,那就先試着愛自己,好嗎?”
聲音并不大,溫讓說話總是謙和有禮的。
可就是這樣短短的幾句話,落在姜禮的心中,像是掀起了一陣狂風,又像是一層巨浪。
姜禮不由自主,想要深深地記住溫讓此時的樣子,他似是極為單純的疑惑:“既是少爺看中了姜禮,又為何……”
他複又垂下眼,不敢直視溫讓過分溫柔的雙眸,剩下的話沒能問出口。
溫讓聽懂了未盡之言,這一點他循着原主的回憶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