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
溫讓捕捉到那個“們”字,又落眼于他燒的那一封書信灰燼,慢慢地往前挪。
“我錯了,夫人。”
姜禮不是生氣也并非吃醋,秋玄這事是他答應的,和溫讓壓根就沒有關系,還反倒是讓溫讓為難了一下午。
“哥哥,我沒有怪你。”
溫讓聽見他清淺的聲音,一絲落寞落入耳中,宣示着小夫人的情緒低落。
姜禮的指節扣在桌上,一聲又一聲的輕微聲響在這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每當出現這個動作時,姜禮不是在算計人,就是在算計人的路上。
“我與黎掌事之間從來都不曾有過隐瞞。”
姜禮平靜地投來視線,伸出手指勾了勾,“哥哥過來,我慢慢說與你聽。”
到了撫州後,姜禮被葉小姐所救,因着可憐,所以葉芮伶對他多加照顧,姜禮自知不能白貪便宜,一直記挂着要報恩。
姜禮開始學着管賬,經營葉家的店鋪,有一次親自盯着貨送去老主顧家裡時,認識了黎雅南。
黎雅南與他同歲,卻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姜禮公子。”
姜禮轉頭看他,滿是疑惑:“在下見過您?”
黎雅南那時還沒将控制情緒的技能練習到爐火純青,略帶煩躁地轉着扇子。
“姜公子勿要多心,了解各家人脈是在下本家發迹的本事,我見過您的畫像,所以便記得了。”
姜禮見他煩悶,“您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黎小公子抛着扇子玩,“在下想退一門婚事,就是百般思索,仍然不得其法。”
“因為不喜歡?”
“見都沒見過一面,說不上喜歡。”
兩位少年人在一顆槐樹下靜坐了半晌,黎雅南心念一動:“我就說我有心上人了,和人私奔,這不就好了?”
姜禮欲言又止,“黎公子不打算繼承自家家業嗎?”
黎雅南回問:“姜公子不也沒想過繼承祖業嗎?”
“好小禮,帶我一個?”
聽了這話,姜禮明顯一怔,黎雅南展開扇子半遮上臉,沖他讨好地眨了眨眼:“姜老闆最近不是在接觸墨錠生意,我有人脈,你有本事,咱們聯手,必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姜禮越發覺得眼前這人深藏不露,但話是這麼說,實施起來卻滿是難度。
“那黎家主問你心上人是何人呢?”
白玉扇一轉,姜禮看見正面是一個雅字,旁邊這人貼近自己的耳朵,笑盈盈道:“眼前不就正好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哥兒?”
沒等到姜禮反應,黎雅南拽住他的手就往外沖。
到葉家後,姜禮還沒來得及講明事情的過程,葉芮伶颔首:“黎公子就在葉家暫住一段時間吧。”
“順便提醒你一句,你爺爺說你要是不幹出一番事業,就趁早滾回去成親。”
黎雅南比姜禮想得還要有本事,如果說姜禮的天賦是做生意看商機,那麼黎雅南的天賦全點在人際疏通上了,不僅過目不忘,還能憑借一眼判斷那人的品性脾氣。
他們倆擁有同樣的聰慧,又為彼此鋪路,可以說沒費什麼力氣就達成了如今的成就,黎雅南為人自由散漫慣了,不樂意管賬面上的一切事務,隻當個輕松自在的掌事,随時巡遊一番雲朝之中的禮閣店鋪,樂得逍遙。
姜禮隐去了禮閣,隻對溫讓說自己代管葉家産業的事情,五分真五分假。
但溫讓的注意力顯然偏了。
“小禮,黎掌事這算是帶你私奔了嗎?”
黎雅南謙卑有度,風趣灑脫,做人随心所欲,對事又一絲不苟,他善于與人攀談,這樣的人很招人喜歡。
溫讓并不是在乎這兩人的親密關系,隻是私奔這個詞聽上去禁忌又自由,在如今這個朝代可以說是一個很瘋狂的詞,他甚至能想到黎雅南捉住姜禮的手一起奔跑,兩個少年人脫離家庭的束縛,找到彼此時的靈魂共鳴。
“那一天你一定很開心。”
姜禮完全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果然溫讓這個人就是讓他感到困惑。
“我和南南是最默契的朋友,他從來都沒有對我撒過謊。”
溫讓總算知道小夫人的失落和怒氣從何處來了,敢情是為了黎雅南的隐瞞而生的氣?
“或許他是為你着想,怕你深入地查下去會有危險,所以才三緘其口。”
姜禮的手頓住,似笑非笑:“哥哥怎麼突然又為南南說起話來了?”
他這一句倒是提醒了溫讓。
尹千雪講的離奇故事還在耳邊繞着圈,溫讓居然還在替情敵哥說話,自己的腦子是突然沒了嗎?
進退兩難,溫讓暫時沒出聲,将火爐上燒好的熱水提過來溫壺。
他一面動作自如地泡茶,一面緩緩言明内心所想:“我出現得晚,自然希望小禮在這之前遇到的善意越多越好,黎掌事與你是摯友,這份深厚感情與我們之間的情意又不沖突,況且黎掌事品行端正,沒有任何逾矩,我為何不替他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