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像是答非所問啊。
溫讓又說得更直白了些:“爹以為這次的山匪,會是有人安排嗎?”
“為何如此猜想?”
“有人見不慣溫氏再行商道,所以出此下三濫的招數,想要給叙齋一個下馬威。”
溫鈞眼底掠過一絲暗色,狀似漫不經心道:“你爺爺怎麼說?”
“爺爺說此事是楚家的手筆。”
溫讓現在的臉皮是保養出來了,說點瞎話臉不紅心跳,“他還說去參加擢選也沒什麼,隻囑咐我一句當心前路的敵人。”
不知道是哪個字露餡。溫鈞不禁笑出聲:“行了别套我的話,你爹我在你娘手底下過活這麼多年,難道還學不會點什麼嗎?”
溫讓眼睫垂下,半真半假道:“爹娘和爺爺的嘴上就像是落了鎖,怎麼撬都無法弄松半分,叫人抓心撓肺得很。”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還是趕緊去安撫學徒吧。”溫鈞趕人的手段敷衍,都不稀得找個像樣的托辭。
剛走進去,學徒們起身作揖,“老師安好。”
溫讓回禮,“諸位安好,請落座。”
待所有人都靜坐,溫讓再度開口:“關于諸位的藝品被毀一事,叙齋感到抱歉。”
他鞠躬,盛滿濃濃的真誠歉意,“東家與我商議過了,諸位的藝品以撫州市價折算,下學後便可以到叙齋掌櫃那裡去領工費,這算是我們的賠罪。”
“至于山匪一事有許多蹊跷,平白無故連累你們,此乃我的過錯。”
溫讓再鞠躬,學徒們也一齊站起身來回禮,安慰道:“老師言重了,山匪罪孽深重,怎麼能算是老師的錯?”
秋玄也趕忙道:“藝品全毀實屬意外,老師和東家才是損益最深之人,叙齋的苦楚無法言說,更何況送貨的工人還受了傷,我們大家都看在眼裡,若老師再說抱歉,我們可不是要如坐針氈了嗎?”
“是啊是啊,秋玄說得對,老師說一個字我這臉就更臊一分,請老師快快住口,否則我就得去找一條縫鑽了。”
學徒們碎碎念,字句皆是真誠淡然,溫讓内心觸動萬分,嗓音竟然有些啞意:“你們……為何如此信任我?”
衆人先是一愣,随即視線相撞,又都笑開了。
“文有斷章取義,人有流言蜚語,我們都是些沒見識的鄉野之人,未知全貌,隻能信之人品。”
“我們共處近一年,大家也并非是眼瞎心盲之輩,挑撥離間這一套對我們不管用。”
“這招我在稚童時期就見過了,可我現在不是孩子了,誰還不長點腦子。”
溫讓的眼底盈滿笑意,心裡那點郁悶被學徒們開朗的發言驅散。從前他不知商道辛苦,隻顧着研習不曾體恤夫人,如今正要起頭就出差錯,他才明白自己并不坦然。
在來到這裡後,他的心頭湧出諸多從未有過的情緒。
面前是一張張鮮活的臉,帶着笑告訴他,藝品毀了也沒關系,拿不出證據也沒關系,隻要你說,我們就信。
一種沉甸甸的托付,落到他的肩上,飽滿踏實,就像是一片一片拼湊出來的花燈,經過洗煉組裝,粹出明豔爍亮的火。
“那便預祝我們前途順遂,萬千燈火輝映,在這雲朝留下自己的名字。”
學徒們笑着應答:“雖然聽上去有點癡人說夢,但我覺得也未嘗不可啊。”
“王兄,我覺得我好像燃起來了啊。”
“可不嘛,你這嘴角都要和太陽肩并肩了。”
給學徒們發完錢,姜禮寫下最後一個名字,擡頭正對上溫讓溫柔注視的目光。
溫讓也沒有半分被抓包的心虛,坦蕩蕩地盯着看,“小禮真好看。”
姜禮倏地紅了耳廓,又想起昨晚的那場混亂春事,羞得視線飄忽。
見到小夫人這副模樣,溫讓哪還能不知道他在羞什麼。
本來自己也是不好意思,但有人比你的臉皮更薄,那麼其中就有趣味可尋了。
“好了,我們……我們回家吧。”
姜禮并不高明地轉移話題,睨溫讓一眼示意他順着台階快下。
“東家,老師請留步。”
姜禮神色淺淡,“秋公子有什麼事要說?”
秋玄抿唇,有些難以啟齒,“東家能不能教我做生意?”
溫讓看向姜禮,隻聽見小夫人音色溫和,平靜反問:“秋玄,你能給我帶來什麼?”
不是秋公子,而且秋玄。
姜禮是最沉穩的商人,不會因為任何無用的事耗費心神,也不會因為任何不必要的人而浪費時間。
他隻關心,你能給他帶來什麼。
姜禮很期待,秋玄會怎麼回應這個問題。